刘好仃早上五点就到了车间,比平时早了半时。他没去工具箱前蹲着翻卡,也没看“声音墙”,而是径直走进维修间,把昨收的那张写着“手心全是汗”的卡摊在桌上。李来得早,看见他已经在了,手里正用红笔圈一个字——“咔”。
“你从昨晚就开始盯这个?”李把包放下。
“不是昨晚,是前。”刘好仃头没抬,“三号线周‘咔一声才安心’,一号线老张写‘听见响才敢松手’,还有人‘没咔,心里就虚’。十一个人提了‘咔’,八个人第三步手抖。”
李翻出自己整理的表格:“我按情绪分类了,紧张、焦虑、自我怀疑……但你的这个,像是个动作点。”
“不是像是,就是。”刘好仃把笔一放,“咔是机械到位的声音。没这声,人就不信自己换对了。咱们现在不是缺胆子,是缺手福”
李愣了下:“所以……咱们得让人练出‘咔’的感觉?”
“对。但不能等出事才练,得先有地方试。”
他起身就走,李跟上。两人穿过空荡的车间,拐进设备报废区。角落里堆着两台旧控制箱,外壳锈了一半,刘好仃弯腰把它们拖出来,又从三号线工具柜借了套备用模块。
“你这是要搭个假机器?”李问。
“不是假机器,是假手。”刘好仃拍了拍箱体,“让人练手感的。”
老黄来得晚,提着保温杯路过,看见两人在拆线,蹲下看了会儿:“这线路还能通?”
“能。”刘好仃递过去一个接头,“你接电源,我调阻力。”
老黄没多问,拧开盖子就开始查线。十分钟不到,电流接通,模块推进时有了阻力福刘好仃用手试了试,摇头:“太顺,不像真换。”
老黄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段弹簧,焊进传动杆:“加点劲。”
再推一次,手感受到明显的顿挫,到第三步时,“咔”的一声轻响传出。
“成了。”刘好仃笑了,“就这感觉。”
李赶紧拿手机录了一段,从推进到咔响,全程十五秒。她回放一遍,又按暂停:“要不要标个节奏?比如‘慢压—顿—松’?”
“别整太复杂。”刘好仃,“工人没空背口诀。画出来,一看就懂。”
他找来一张A4纸,用粗笔画了三格简笔画:第一格,手握模块对准槽口;第二格,推进一半,旁边标“慢”字;第三格,“咔”声出现,手松开,下面写一行字:“稳了,才算换完。”
“这比写情绪卡实在。”李看着图,“要不要把旧卡全换了?”
“先换一批试试。”刘好仃,“不能断了人家话的路,得先把新路铺好。”
中午前,李打印了六十张新卡。正面格式没变,还是日期、线路、换模块、灯亮没亮。背面全改成那三格图示。她在每张卡右下角画了个手印,算是标记。
刘好仃一张张检查,确认无误后,开始往各线工具箱里换。一号线的老张看见他蹲着换卡,探头问:“这啥?”
“新卡。”刘好仃没抬头,“试试看。”
“不是让写心里话吗?怎么不写了?”
“写过了。”刘好仃把最后一张放进去,“现在该练手了。”
下午两点,三号线周换模块时发现工具箱里的卡变了样。他抽出一张翻来翻去,嘀咕:“这……是教我们怎么换?”
张路过,拿了一张:“昨我还写‘手抖’,今直接给图了?”
“省得哆嗦。”周把卡塞进兜里,“晚上练练。”
刘好仃没再露面,但一直在巡线。他看谁拿卡,看谁多看两眼,看谁把卡往兜里揣。五点半,他回到维修间,发现桌上多了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
“第三步慢压,我试了三次,咔了两次。是不是手太急?——没名。”
他把纸条折好,夹进本子。
第二一早,李来得比他还早。她手里拿着三张新交的卡,背面没写字,但用笔在“慢压”那格画了圈,其中一个还写了“压住五秒再松”。
“有人开始照着练了。”她。
刘好仃点头:“还不够。”
“还不够?”
“他们照着图练,但不知道为什么慢压能咔。得让他们明白,不是运气,是手法。”
李想了想:“要不要加个明?比如‘慢压让卡榫对准’?”
“别。”刘好仃摇头,“一原理,就变培训了。咱们要的是感觉,不是知识。”
他翻出昨那台模拟台,叫来老黄:“能不能让‘咔’声更明显点?比如加个铃?”
老黄拧了拧继电器:“加个蜂鸣器,响一下就校”
“别太响。”刘好仃,“要像提醒,别像报警。”
蜂鸣器装好,测试一次,推进到位时“嘀”一声轻响,清脆但不刺耳。
“校”刘好仃满意,“下午就摆出去,不话,让人自己来试。”
中午,他在三号线休息区支了张桌,把模拟台放上去,旁边立个牌子:“第三步,试试手。”
没融一个来。工人们路过都看一眼,又走开。
十分钟后,周走过来,盯着看了会儿,伸手推了一下模块。
“咔。”
他愣了下,又推一次。
“咔。”
“这声……跟真的一样。”他抬头,“谁弄的?”
“没人。”刘好仃在远处擦工具,“桌子自己长的。”
周笑了,又试了三次,最后一次特别慢,听到“咔”才松手。
“舒服。”他。
他走后,张来了。接着是二号线的王。五个人试过,四个人听见了“咔”。
刘好仃记下每人试的次数,没记名字。他只在本子上写:“手感开始传了。”
傍晚六点,他收桌时,发现模拟台底座被人用记号笔写了两个字:“稳了。”
他没擦,原样搬回维修间。
晚上七点,最后一张新卡放进五号线工具箱。李跟在后面,问:“接下来呢?”
“等。”刘好仃,“等有人不用看卡也能咔。”
“要是没人练呢?”
“会练的。”他把空盒子收好,“人不怕不会,怕不知道从哪开始。现在路标立了,走不走,是他们的事。”
李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你……他们会不会觉得,这卡是上面安排的?”
“不会。”刘好仃,“上面从不干这种事。”
“那他们知道是谁弄的吗?”
“不知道。”他笑了笑,“也不用知道。知道‘能携就够了。”
李走了。车间安静下来。
刘好仃坐在维修台前,打开本子,翻到最新一页。他写:
“话完了,现在该动手了。手会话,比嘴诚实。”
写完,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墙上的“声音墙”。那些话还在,但边上多了一块新区域,贴着三张新卡,背面全是图。最上面那张,被人用红笔在“慢压”那格画了个圈,旁边写了一行字:
“昨我咔了,今徒弟也咔了。”
他没动它,只把台灯关了。
走廊尽头,应急灯还亮着。他走过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模拟台上的蜂鸣器,不知怎么通羚。
“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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