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号”悬停在城市上空时，林深第一次在共生光带里看到了人工造物的影子——发电厂的烟囱周围缭绕着淡金色光晕，那是蒲公英绒毛在吸附烟尘；立交桥的缝隙里，爬山虎的叶片泛着银光，正分解着汽车尾气。“是城市自己的共生网络。”苏璃指着屏幕上跳动的光点，这些光点比自然节点更密集，却也更微弱，“像群在钢筋里挣扎的嫩芽。”
他们把飞船停在废弃工厂的台上。刚打开舱门，就有群灰椋鸟飞过来，鸟喙里衔着带着露珠的种子——种子落在台的裂缝里，瞬间抽出带着螺旋纹的根须。艾拉认出这是“水泥苔”，能在混凝土上生长，她的探测仪突然发出提示：“附近有高强度共生信号，来源是地下三层。”
工厂的电梯井早已被杂物堵塞，雪绒兽首领却在墙角刨出个隐蔽的通风口。顺着通风管往下走，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泥土的腥气——地下三层竟是片被钢筋包裹的温室，玻璃穹顶的破洞处，正有蒲公英绒毛飘进来，落在培育架上的幼苗上。幼苗的叶片一半是钢铁的银灰色，一半是苔藓的嫩绿色，茎秆上还缠绕着细如发丝的电线。
“是‘钢铁共生苗’。”温室角落的工作台上，放着本泛黄的笔记本，主人叫陈野，是二十年前的植物学家。笔记里写着：“城市的共生不该是把自然搬进钢筋，而是让钢筋长出自然——用苔藓分解金属锈迹，用菌丝吸收电子垃圾，让植物和建筑成为彼茨骨骼。”最后一页的素描里，画着株长在烟囱上的花，花瓣是太阳能板的纹路，花心却结着能吃的浆果。
培育架最底层，有个半损坏的培育舱。舱内的营养液里，漂浮着团透明的菌丝，菌丝包裹着块电路板，电路板的铜片上，竟长出了白色的根须——是陈野笔记里提到的“电子菌”，能将电子垃圾转化为植物养分。但菌丝的活性正在减弱，舱壁的检测数据显示，周围的重金属浓度超出了共生阈值——和绞藤谷的污染程度几乎相同。
“需要镜湾的净水藻和雨林的光尘。”林深让伊洛调配复合营养液，当起源之树的根须伸进培育舱时，菌丝突然活跃起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缠绕住根须。奇妙的是，菌丝接触到根须的瞬间，开始分泌淡绿色的汁液，电路板上的铜锈被汁液溶解，变成滋养幼苗的养分。温室里的钢铁共生苗这时集体转向培育舱，叶片上的银光连成一片，像块发光的电路板。
突然，工厂外传来刺耳的警报声。伊洛的通讯器显示，附近的拆迁队正准备爆破这栋建筑。“他们不知道地下有温室！”苏璃看着培育架上的幼苗，这些幼苗刚长出的根须已经扎进混凝土，根本来不及转移。雪绒兽首领突然对着通风口低吼，外面的灰椋鸟群立刻有了反应——它们衔来更多水泥苔种子，顺着通风管铺成条绿色的路，种子落地的地方，瞬间长出厚厚的苔藓，将整个地下三层包裹起来。
当爆破的震动传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烟尘散去后，温室的玻璃穹顶虽然震得更碎，钢筋框架却完好无损——是水泥苔在瞬间分泌出的钙质，将裂缝牢牢粘住了。拆迁队的工人这时也发现了异常，他们透过破洞看到了温室里的绿光，领头的队长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爆破器：“我时候在这附近见过会开花的烟囱，原来不是幻觉。”
陈野的笔记本里夹着张老照片：年轻的他站在开满花的烟囱下，身边的女孩举着朵钢铁共生花。林深认出那女孩的眉眼和拆迁队长很像，他把照片递过去，队长突然红了眼眶：“这是我爷爷……他过要让城市变成能和植物话的地方。”他立刻联系指挥部暂停拆迁，“我们可以把这里改造成城市共生实验室。”
离开时，灰椋鸟群衔着钢铁共生苗的种子，飞向城市各处。它们把种子撒在烟囱顶、立交桥缝、废弃的管道里，种子落地的瞬间，就有嫩芽钻出来。林深站在台往下看，整座城市仿佛在呼吸——灰色的楼群里，正渗出星星点点的绿，像幅被雨水晕开的水墨画。
起源之树的新叶上，第一次出现了城市的轮廓：烟囱变成了花柱，立交桥化作了藤蔓，钢筋的纹路里，流淌着和自然节点相同的光。艾拉的记录仪器自动生成了新坐标，这次的光点在火山脚下，旁边标注着：“岩浆边的蕨类在等你，它们记得怎么在火里开花。”
飞船升空时，工厂的烟囱上突然绽开朵花——是之前落在裂缝里的种子，花瓣正随着风轻轻摇晃，花心的露珠里，倒映着整个城市的空。林深突然明白，城市从来不是自然的对立面，就像钢铁不是生命的牢笼，当生命学会在缝隙里扎根，连钢筋都会长出温柔的根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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