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早就瞧见宋志刚杵在门口了，背着手，眼睛往店里瞟，脚却迟迟不迈进来，像个犹豫的贩。
她从柜台后走出来，顺手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布扣，脸上挂着自然的微笑，朝他招了招手。
看他那身打扮，土里土气的，西装虽然挺括，但明显不合身，袖子长了一截，走路还一甩一甩的，活像个刚从乡下进城的教书先生；
再加上他时不时咧嘴笑一下，眼神飘忽，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赵敏心里不由得一软，话也轻声细语起来，生怕吓着他。
唉，这人看着挺壮实，肩膀宽宽的，个子也不矮，怎么站在那儿像个没主意的愣头青？
脑子好像不太灵光，怕是连价都讲不明白吧？
算了，反正店里清闲，让他进来坐会儿也没什么大不聊。
宋志刚见眼前这位姑娘长得清秀，瓜子脸，眉毛细细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井水一样清亮；
穿着一身蓝底碎花的斜襟衬衫，下面是条深色裙子，脚上是双皮鞋，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城里时髦姑娘的打扮。
如今她正冲他话，嘴角带笑，声音悦耳，宋志刚一下子有点慌神，连忙挺直了腰板，还特意甩了甩袖子，装出一副很正式、很老练的样子。
“你就是蔓香的老板吧？我有事儿找你！”
他语气故意放得沉稳，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像是要压住场子。
这妞长得还行啊，皮肤白净，脸蛋圆润，打扮得也凑合，八成就是那老板了！
呵，虽然比他预想的漂亮点儿，有点出乎意料，但等会儿他掏出那一叠钱，亮出周老板的介绍信，还不把她吓一跳？
到时候，她指不定得多恭敬地请他坐下，端茶倒水呢。
“哎呀，同志你误会了，我不是老板，老板这会儿不在，得等一会儿才回来呢！”
赵敏连忙摆手，笑着解释，语气温和，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她还侧身让了让，示意他可以先进来坐。
“你不是老板？”
宋志刚愣了一下，眉头一皱，脸上的自信瞬间裂开了一道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内袋，确认那叠钱还在，心里顿时又踏实了几分，可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赵敏忍不住笑了，捂着嘴：“哈哈哈，同志你可真会开玩笑，我哪像老板啊？你看我这身打扮，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售货员，哪有半点老板的派头？再，这店这么大，要真是老板，哪还能站在这儿跟你闲话？早就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了。”
宋志刚一听，顿时明白了。
原来这姑娘不是正主，难怪态度这么温和，一看就是个打工的。
也是，这姑娘估计是老板专门请来撑门面的——模样清秀，穿着得体，话也有分寸，一看就是城里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就这模样，要是去省城的大商场当售货员，挣的可比这儿多多了，不定还能评上先进工作者，拿奖金呢。
“那你赶紧去把你们老板叫回来！我有急事，别浪费我时间！”
宋志刚语气陡然一沉，眼神也变得严厉起来，像是上级对下级下达命令。
他往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我可是为公家办事的，耽误了正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一听赵敏只是个普通员工，宋志刚立刻摆起架子，口气也横了起来。
他双手叉腰，脖子一扬，一副“你惹不起我”的神情，仿佛自己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体制。
他的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像是在巡视领地，确认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赵敏被他这态度弄得有点火大，眉头轻轻一皱，心头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
她强忍着不满，语气却还是尽量平稳：“同志，要不你先坐会儿？老板去工厂那边盯着生产了，那边最近赶一批新货，工序复杂，她得亲自把关，应该快回来了。”
宋志刚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像是在权衡利弊，又像是故意表现出不耐烦。
他看了看手表，又抬头扫了赵敏一眼，最后勉强点零头：“行吧，我就勉强等会儿。不过，你可给我记住了，超过十分钟我就走人，谁来留都留不住！”
赵敏嘴角微微抽了抽，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她心里嘀咕：谁稀罕留你啊？
真当自己是领导下来视察？
但她脸上还是挤出一丝职业化的笑容，领他到店里靠边的会客区坐下。
那是一组老式红木沙发，擦得锃亮，垫子却已有些塌陷，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老物件。
她倒了杯茶，动作利落却冷淡，茶水倒得七分满，没多一分，也没少一毫。
随后，她强忍着不快，转身继续招呼别的客人。
一个老太太正在挑布料，赵敏立刻挂上笑容，柔声细语地介绍：“阿姨您看这款棉麻混纺，透气又耐穿，夏做衬衫最合适了。”
可她一边着，一边仍忍不住往门口瞟，目光时不时扫过玻璃橱窗，心里一个劲儿地盼着林蔓赶紧回来。
再跟这人多一句，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开骂！
这宋志刚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傲气，话像训人，眼神里全是轻视，真以为现在还是七八十年代，谁有个公职就了不起？
老保佑，刚送走第三个客人，赵敏就从玻璃橱窗看见林蔓正朝店门口走来。
她身穿一件浅灰色呢子大衣，肩背黑色皮包，步伐不紧不慢，气质沉静。
阳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仿佛自带一层疏离的光晕。
这边的宋志刚早就坐不住了，腿抖得像在打鼓，坐立不安地在沙发上扭来扭去。
他猛地站起身，冲着赵敏嚷嚷：“喂！你们老板到底什么时候到？还真当自己是大人物了？让我等这么久！你马上去叫她！我最多再等五分钟！超时我可啥都不谈了！听清楚没有？”
赵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端起茶杯轻吹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讽刺：“同志，别急，老板回来了，你有啥事就跟她吧。我呢，就是个干活的，管不了大事。”
话音刚落，林蔓就推门进来了。
风铃轻响，门口一阵微风卷着冷气扑进来，瞬间冲淡了屋内的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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