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蒙蒙亮，洛家的大门便“哐当”一声打开了。
两排身穿红色衣服的家丁从影壁一直排到街口，每人手里举着红纱灯笼，灯罩用金粉画着并蒂莲和双飞燕。
洛映葭的闺房，帘子全部撩了起来。香炉里点着香，青烟袅袅。
两个全福太太一左一右，正在为洛映葭梳着头，象牙梳沾着桂花油，嘴里着：“一梳举案齐眉，二梳儿孙满堂……”
的话好听，让镜中的洛映葭脸上红霞飞。
洛映葭今日穿的是大红霞帔，袖口用金线绣着云霞和花鸟。外面又罩上一层薄薄的销金纱，纱上缀着米珠。
轻轻一动，便闪着珠光。
江望舒捧来凤冠，洛映葭低头，让母亲为她戴上。
母亲摸上她的鬓角时，她睫毛颤了颤。
“别哭，今日是不能落泪的。”
江望舒拿胭脂在她眼尾轻轻扫了扫，为洛映葭的脸更添几分颜色。
外头鼓乐又响了，是来催上轿的。
新郎萧成墨穿着绛红纱袍，腰上系玉带。骑着一匹白马，马头上扎着大红绣球。
已经来到巷口了。
“大姐姐，新郎官来啦。”洛曦宁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哦，好。”
时辰一到，两个丫鬟扶着洛映葭起身，大红百褶裙铺开，如一朵莲花盛开。
她手里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
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磕头后，大哥洛栖梧亲自背她上轿。
洛栖梧今日穿着宝蓝新衣，低声对自己妹妹道：“别怕，兄长在。”
几个字，差点让洛映葭再次红了眼。
送亲的队伍排得老远，洛映葭坐在轿子里，拿扇子挡住脸，往外瞧去。
只见父亲站在石阶下，背挺得笔直，却在轿子经过时，抬手擦了下眼泪。
母亲被丫鬟扶着，手里的帕子都捏皱了，想追又不敢追，最后被扶回了院里。
哥哥弟弟们跟到街口，被萧家的下人拦下讨喜钱。
兄长红着眼撒了把铜钱，铜钱落地叮当响。
洛映葭鼻子一酸，赶紧用扇子遮住脸。
洛曦宁听着迎亲曲越吹越远，看着喜轿越来越。
大姐姐，希望你能幸福。
洛曦宁是洛映葭出嫁的第二，准备和父母回沙漠院。
只是在路上，见到了一件奇事。
洛曦宁远远地便瞧见了那对兄妹，他们并肩跪在路旁。
兄长十七、八岁左右，右臂袖管空荡荡的。
妹妹十三、四岁，却与哥哥一起，背脊挺得笔直。
哥哥率先摸出一根稻草，郑重地插在后颈衣领里。
他攥着妹妹的手，哑声道：“等拿银钱你就修个草棚子住着，别再将自己弄病了。”
谁知，妹妹却突然笑了，睁开哥哥的手，也摸出根稻草，插在自己颈后。
“还去修草棚子的是你才对，你缺条胳膊，谁愿意买你。”
“我武艺高，自是有人买去做护院，你在这儿捣什么乱？”
着，他便去拔妹妹的那根稻草，“女儿家卖身是进火坑！”
妹妹却灵活躲过哥哥的手，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她含糊吼道：“你才傻。”
洛庭鹤在不远处停下，他们本是路过，此刻却忍不住多看了眼。
他看见哥哥被咬后第一反应不是呼痛，而是将妹妹往身后藏。
妹妹咬人后，眼圈更红了，却仍梗着脖子不低头。
看见哥哥用仅剩的左手去擦妹妹脸上的灰，动作笨拙却也心翼翼。
妹妹偷偷把哥哥空荡荡的袖管，塞进腰带里，仿佛这样就能替他藏住残缺。
他翻身下马，引起沈湘湄的注意。
“老洛？”
洛曦宁轻轻拉了拉自己老妈的袖子，让她静静地看。
洛庭鹤来到兄妹二人跟前，兄妹二人同时抬头，两双眼睛，一双沉寂如夜，一双亮若繁星，同时看向了他。
“卖身？”
哥哥紧抿着唇，妹妹抢着答。“是，但我们只卖一人。”
她挺了挺胸脯，像只护崽子的老母鸡。
“我虽然年纪，但我跑得可快了，我还能钻最窄的狗洞，爬最高的树，寻常大汉都抓不住我。”
她极力地推销自己。
“哦，”洛庭鹤眉毛一挑，轻声问道，“那他呢？”
“我哥少条胳膊，但他武艺高，寻常两三人进不了他身，且他左手剑使得比谁都狠。老爷，你若是缺个跑腿的厮，买我哥。若缺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买我。但得答应我，剩下的那个，您得给口饭吃。”
哥哥低声喝斥她：“香儿，你别胡。老爷，您别听她胡，我们只卖我一个……”
洛庭鹤笑了，却故作苦恼道：“那可如何是好？我女儿要行千里，我本想给她买这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和一个机灵的丫鬟。你们这只卖一个，那可就不好办了呀！”
哥哥一怔，香儿却眼睛一亮：“当真？”
“当然，”洛庭鹤蹲下身，与兄妹平视，“而且我不买身，我雇人。月钱一两，管吃管住，干得好还有赏。”
他这样的态度与话语，表明了是要买下他们兄妹二人。
哥哥喉结滚动，似乎是不敢信：“我……可我只有一只手。”
“一只手挥不动剑？”洛庭鹤大笑。
“当然不。”
“那不就行了，”解下腰间钱袋，掏出几两银子出来，抛给哥哥，“这是这月的月钱，家里还有要收拾的事没？没的话，就跟我走吧！”
“没了。”
兄妹二人很快便跟上了队伍。
洛曦宁看着两人，笑道：“你叫香儿是吗？那你......”
她转头看向只有旁边笑得一脸温和，一直看向自己妹妹的男子。
“我哥叫十八，姐你别管他，他就一个闷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姐，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他会去办的。”
香儿这个女孩活泼，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各地奇异的传，在车上不停地着，逗得洛曦宁和沈湘湄母女俩惊呼连连。
洛庭鹤在车前，听得自己夫人和女儿的笑闹声，看着守护在马车旁的十八，第一次觉得这两兄妹买的还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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