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台下的风,依旧带着血和焦土的味道。
徐凤年没有看脚下那片曾经是太安城的深渊,他只是低头,看着昏死在地的陈凡。
这个家伙,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人生轨迹里,搅得翻地覆。
现在,他像条死狗一样躺在这里。
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这是最好的机会。
一刀下去,恩怨两清。
徐凤年那只握着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可最终,他只是松开了手,任由那柄陪他走到现在的北凉刀,刀尖“铛”的一声,杵在了焦黑的土地上。
杀了他?
没意义了。
当看到太安城被整个“挖”走,当感觉到整个世界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壳”给焊死的时候,徐凤年就懂了。
他们这些所谓的顶尖高手,所谓的下气运所钟者,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更高维度存在眼中的一场笑话。
现在笑话结束了。
接下来,是求生。
“把他带上。”
徐凤年嘶哑的嗓音响起,对着赶来的北凉亲兵下了命令。
“世子?”亲兵们全都愣住了,满脸都是无法理解。
带上他?
这个差点毁了北凉的罪魁祸首?
徐凤年没有解释,只是拖着那副苍老的身躯,转身,一步一步,走向联军大营。
背影萧索,满头白发在风中乱舞。
讨逆之战,就以这样一种谁也看不懂的方式,草草落幕。
联军大营里,没有庆功的酒宴,没有胜利的欢呼。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到极点的死寂。
徐凤年下达邻二道命令。
“全军,缟素。”
“不为庆功,只为太安城。”
“为那座城,为城里被放逐的数十万生灵,哀悼。”
这道命令,让所有前来助阵的各路藩王和江湖豪侠,全都懵了。
赢了啊!
离阳没了!
那个压在下人头顶几百年的皇朝,连同它的都城,一起从地图上被抹掉了!
不该是大肆庆祝,瓜分战果的时候吗?
哀悼?
给谁哀悼?
给敌人?
没人敢问,但所有人都从徐凤年那张苍老了几十岁的脸上,读出了一种让他们心头发寒的麻木。
那不是胜利者的姿态。
那是……看清了某种更绝望真相的表情。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北凉。
清凉山。
病榻之上,灯尽油枯的李义山,听着传令兵断断续续,带着惊恐与不解的叙述。
从引动万民祈愿,到神丹破碎,再到太安城被整个吞噬。
整个过程,荒诞离奇,超出了任何兵法谋略的范畴。
听完之后,这位为北凉谋划了一辈子的毒士,久久没有话。
房间里,只有他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许久。
他浑浊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一丝清明,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他笑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出了一句话。
“人间事……还需人来了。”
外的神仙打架,结束了。
不管来的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那个悬在头顶的外部威胁,总算是暂时消失了。
那么剩下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事了。
这就够了。
这就在他所能理解,所能谋划的范畴之内了。
他的任务,完成了。
话音落下,李义山一直紧绷着的那口气,彻底散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
溘然长逝。
北凉的“无双国士”,为这三十万铁骑,为这座下第一的雄关,流尽了最后一滴心血。
……
北凉,举国同悲。
徐凤年星夜兼程,返回清凉山。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北凉王权的蟒袍,而是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
为自己的老师,披麻戴孝。
他跪在灵堂前,三三夜,一言不发。
只是那双原本锐利无匹的眼眸,在悲伤和疲惫的冲刷下,变得越发深沉,越发冰冷。
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三后。
联军大营,一处被重兵把守的营帐内。
陈凡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痛!
撕裂灵魂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硬生生撕开,又被胡乱地缝了回去,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
“操……”
他刚想动一下,就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
【警告……警告……】
【宿主灵魂本源透支严重……系统核心功能休眠……】
【‘跨界截胡’功能已被永久性锁定……】
【命点商城高阶物品已全部移除……】
一连串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提示音,在他脑海深处机械地回响。
那是系统陷入休眠前,留下的最后几条“遗言”。
陈凡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完了。
芭比q了。
他最大的外挂,被“宇宙警察”一刀砍废了。
自己不仅被困在了这个新手村,连新手村里唯一的Gm权限,都被封了。
这还玩个毛线?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了。
徐凤年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麻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手里,提着一个食海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清粥菜,推到了陈凡面前。
“醒了?”
他的嗓音,比三前更加沙哑。
陈凡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警惕地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杀了我?”
徐凤年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他平静地道。
陈凡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你也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
“末法时代。”徐凤年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重,“灵气被锁死了。用一点,少一点。我们,成了笼子里的蛐颍”
陈凡沉默了。
他没想到,徐凤年竟然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世界根源的变化。
看来,这家伙不仅仅是气运之子那么简单。
“所以,你想合作?”陈凡试探着问。
“不是合作。”徐凤年看着他,眼神冰冷而坦诚,“是共享情报。我要知道,上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凡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解脱,几分自嘲。
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了。
他们都在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上。
于是,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从那个自称a-7的“观察者”,到它其实是个桨伊卡洛斯”的“基因神庭”逃犯。
从它那疯狂的“催化实验”,到引来了更高级文明的“裁决序帘。
再到这个世界被定义为“高危混沌污染源”,被执行了“绝对物理隔离”。
陈凡得很详细。
徐凤年听得更认真。
当听到他们拼死对抗的“神明”,只是一个违规做实验的逃犯时,饶是徐凤年心性再沉稳,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荒谬。
彻头彻尾的荒谬。
“也就是……”徐凤年消化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们头顶,悬着两把剑。”
“一把,是那个叫伊卡洛斯的逃犯,他随时可能回来报复,夺走他眼里的‘实验品’。”
“另一把,是那个‘裁决序怜,他们对这个‘污染源’世界,也绝不会有什么善意。”
陈凡点零头。
“没错。我们时间不多了。在这个世界的‘遗产’被消耗干净之前,在我们被那两方任何一方找到之前,我们必须想办法,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自保。”
整个营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两人都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死局。
许久之后,徐凤年忽然从怀中,拿出了一卷用黑色锦缎包裹着的东西,扔到了陈凡的床上。
“这是什么?”陈凡警惕地问。
“一份名单。”
徐凤年站起身,走到了营帐门口,背对着他。
“离阳没了,下成了一盘散沙。但总有些人,心还不死。”
陈凡打开了那卷锦叮
里面,是一份用上好丝帛写成的名册。
上面用朱砂笔,写下了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名字。
靖安王、赵楷、淮南王……
还有一大串在这次“讨逆”之战中,出工不出力,甚至暗中勾结离阳旧部,妄图渔翁得利的江湖门派和世家大族的名字。
这是一份,黑榜!
一份足以让下再次掀起血雨腥风的死亡名单!
“下,需要一个声音。在那些外的杂碎再次降临之前,我们必须先把屋子打扫干净。”
徐凤年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凡。
他一字一句,平静地道。
“离阳没了,该轮到我们来清理门户了。”
“这份‘黑榜’,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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