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平抬起眼皮子一看，原来是刘五。
来也怪了，这人最近隔三差五的逛粮店，可见这回的发的财不算。
刘五今戴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帽，上身穿了件儿鸦青的半旧棉袄，下身还是自己的破棉裤，脚上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双八成新的棉鞋，一看就不是自家做的。
这礼帽越瞅越眼熟，跟黄主任的惯常戴的那顶，不是挺像，只能是一模一样。
杨福平直起身子笑着招呼：“老五，今儿准备买点儿什么？”
刘五仿佛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可对杨福平的笑脸相迎又拉不下脸。
于是扭头冲着孙：“我，五爷冲着街坊的面儿上，都照顾你子好几回生意了，这都杵到你跟前儿了，连个泡都不冒一下？”
孙一头雾水，这是昨儿晚上出去当贼了没偷着，火气这么大？
不过开门做买卖，都得有唾面自干的觉悟。
孙也笑出一嘴黄板牙：“五哥，这是怎么话的，您要是家里有事儿招呼一声，我还能不去搭把手嘛。您照顾我们东家生意，我捧您还来不及呢，怎么着，今儿来上百八十斤的精米白面？我给您直接送家去，都不带多要一个铜子儿！”
刘五被捧的好似吃了口伴着玻璃碴子的蜂蜜。
是咽也不是，吐了不是。
一口气买上百十斤的精米白面，那是自个儿这种拉洋车的能想的事儿吗。
摸了摸兜里还还没暖热的几块儿大洋，有心装个大的，可一想还有大事儿没办，于是豪迈的了声：“要五、五斤米儿。要晋中的米儿，可别拿别地儿的糊弄五爷，爷可是吃过见过的！”
孙顺毛捋：“五哥这话的不错，我听咱们街坊讲古，是您家老爷子，当年也是在恭王府赶过马车的主，王爷碰都您家老爷子都得往后坐，俗话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要不是前朝没了，您这身家，啊，是吧，不得趁个什么长。”
刘五听的心花怒放：“算你子会句人话，赶紧的吧，我把米送回家，还赶时间上工呢。”
杨福平不引人注意的又瞅了眼礼帽，然后近前客气了两句：“最近五哥在哪儿发财呢，这礼帽都戴上了，看着人都精神不少！”
刘五笑的合不拢嘴，今儿粮店的几个子，的话都爱听，五爷也乐意多两句，于是含糊道：“这礼帽我可买不起，昨干了件儿好事儿，上官赏的！”
杨福平冲着孙喊了句：“秤打的高高的！”
然后扭头又问道：“您都混上官饷啦，那这洋车可配不上您这身份啦。”
刘五连连摆手：“哪有哪有，这不帮着上面儿官爷干点儿琐碎活儿，干的好了，人家给扔两个子儿。”
到这，刘五的嘴锁死了，再也问不出半个有用的字儿。
杨福平明白过犹不及，也就闭了嘴。
孙把称打的高高的，看着刘五人五人六的走了出去，嘴角一歪，翻个大大的白眼。
老钱闹不明白杨福平是在寻思什么事儿，等人走远了，从财务室里出来：“这个刘五，是哪儿不对？福平啊，不管他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只要进了咱们店里，那就不可能吐出来，你可别多管闲事儿！”
杨福平微微摇头：“我管他钱从哪儿来的呢，他就是把他们家老爷子坟头给掘喽，碍我什么事儿，我是想确认一件儿事儿。”
完问孙：“你这个街坊，昨儿晚上是不回来挺晚？你回去问问你家老太太。”
孙张口就来：“问啥啊，我一早出门正好碰见他回来，就戴着这顶礼帽，一身的冲鼻子香气儿，不定是在哪个半掩门子厮混了一宿！”
老钱听的稀里糊涂，拿眼看杨福平。
结果被人给拽到了屋里。
俩人神神秘秘的嘀嘀咕咕。
孙不解的问杨福安：“你哥咋了？”
杨福安吸溜吸溜的捧着他哥刚给倒的水：“我哥挺好啊！孙哥你喝水不？”
孙叹口气：“我就多余问你！”
没一会儿功夫，又有人进店，孙也就没继续琢磨，除了二平，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快关门的时候，老钱跟杨福平商量停当，跟大家伙儿交代了几句话：“以后这个刘五来的时候，大家注意言语，特别是你孙，别瞎咧咧，万一哪句话不好，再让人给拿住了把柄。”
孙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鼻子：“不是，钱叔，闲磕牙犯法呀？”
老钱语重心长：“闲磕牙不犯法，你就是吹牛也不犯法，可那得看对谁。那个刘五，现如今可不一定是光拉洋车了！”
孙不以为然：“不拉洋车，他还想吃官饭啊！”
“哎，你的对喽！人家还真可能背地里吃了官饭！”
孙半张着嘴：“我艹，艹，这孙贼！还真出息了，都去当编外特务了！”
二平一巴掌把他嘴给捂上：“你这张嘴，能不能有个把门的，老钱叔都不想明的事儿，你还这么大声。”
孙俩手举起表示明了，二平这才给手松开。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啥，都找他这种成色儿，那果党能得好吗？”
杨福平不想他们继续讨论，的多了，再让东家听到了烦心，于是强势介入叫停这个话题：“老钱叔就是好意提醒，官面儿上的事儿，咱们少掺和，管好咱们眼下这三核桃俩枣就行了。”
二平认同的点点头，惜字如金：“勿谈国事！”
老钱看看：“行了，今儿就到这，都各回各家吧。”
一听下工，孙这才扬起半张笑脸。
能少出点儿力，还能省下半拉窝头呢。
问完不需要帮忙关门后，二平跟孙一起先走了。
杨福平照旧留到最后，又买了一百斤玉米面儿跟一百斤米。
老钱一边儿写账本，一边儿摇头：“嘿，这世道，个碎催，都混上官饷了！按你刚刚的，连个学的教导主任都坏到刘五这种人手上，真是不得不防啊！”
杨福平自己给自己称粮食：“钱叔，别人是别人，跟咱们不相干，遇到了绕着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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