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反应，只是亦步亦趋地紧跟着扬乐，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锁定在扬乐身上，仿佛那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只有在扬乐话时，他的瞳孔深处才会极其细微地波动一下。
“二位大师……”扬乐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他心地将温淮安置在石凳上，温淮便如木偶般坐下，依旧只看着他。
扬乐的目光在棠溪尘和陆厌之间扫过，最终落在气质清冷的陆厌身上，隐隐有些猜测，但不敢确定。
他听白寻提过，正阳监有对“养鬼”的夫夫，实力深不可测，却不知具体是谁。
棠溪尘和陆厌在扬乐出来前，正低声交谈。
棠溪尘瞥了一眼那边呆坐的温淮，对着陆厌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看人家，落地成厉鬼，这才多久，都快摸到鬼王的门槛了，吞噬成长多快。你呢？傻呆呆的。”
陆厌面无表情，只是手指悄然滑入棠溪尘的掌心，与他十指紧扣，清冷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依赖：“我才不变。变凶了哥哥不喜欢。哥哥会保护我。”
看到扬乐走近，两人默契地停止了私语。
“二位大师，”扬乐深吸一口气，看着棠溪尘，眼中是压抑的痛苦和恳求，“我们……该怎么做？白师父，你们可能有办法让淮哥……好一些？”
棠溪尘的目光扫过温淮空洞的眼眸，又落回扬乐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直白：“很简单，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你得先承认，他死了。”
“……”扬乐的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温淮冰冷的手。
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这个人，明明还在他身边……
温淮似乎感应到扬乐情绪的剧烈波动，他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急和混乱，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另一只手笨拙地想去碰扬乐苍白的脸：“乐乐？乐乐……？”
“淮哥乖，我没事。”扬乐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连忙安抚地拍拍温淮的手背。
温淮在他安抚下，又渐渐安静下来，只是目光依旧固执地追随着他。
棠溪尘伸手：“要你们二饶一点点血肉，温淮的尸体……”
扬乐摇了摇头。
扬父在旁边看得心酸，叹了口气，主动开口解释道：“大师，当时……情况太混乱了。我们后来去……去收殓的时候，那地方……一片狼藉，根本找不到完整的……是官方后续清理才送过来，已经……面目全非了，如今只有骨灰了。”
他看了一眼儿子，声音低沉，“乐乐他……接受不了，后面的事都是我们老两口处理的。现在只有骨灰。”
棠溪尘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骨灰也可以。需要他的一点骨灰，和你的一滴指尖血。”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着就是令人信服的笃定。
扬父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取。”
他转身快步进屋。
很快，扬父捧着一个深色的木盒走了出来，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细腻洁白的骨灰。
他看向棠溪尘，带着询问。
扬乐则按照棠溪尘的指示，忍着心头的刺痛，用刀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他看向棠溪尘。
棠溪尘示意他将血滴在一个碗里。
扬乐照做。
棠溪尘伸出手指，指尖金光出现，将极其心地从骨灰盒中捻起一撮骨灰。
他将这点骨灰轻轻洒在扬乐那滴尚未干涸血液里。
红与白，生与死，在这一刻奇异交融。
棠溪尘双手掐诀，十指翻飞，速度快得留下残影。
一道道繁复玄奥的金色符文随着他的指尖凭空浮现，如同有生命的金线，交织缠绕，最终凝聚成一个复杂的型光阵，笼罩住桌上那点混合着血液的骨灰。
“凝神聚魄，安魂定魄。以血为引，以骨为凭，敕！”
低沉而威严的咒语声中，金光大盛！
那点混合物在金光中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熔炼、重塑，光芒渐敛，最终化作一块约莫两指宽，两寸长的长方形玉牌。
玉牌通体呈温润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珀，触手微凉，内部仿佛有丝丝缕缕的金色光华流淌，散发着一种奇特的，宁静而稳固的气息。
棠溪尘拿起这块温润的红玉牌，递给扬乐：“这是安神定魄的容器，能稳固他混乱的魂体，让他免受惊扰之苦。但需你时刻携带，贴身放置，以你生者的气息温养。”
他顿了顿，看着扬乐的眼睛，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庄重：“这，就是他的‘墓碑’，是他魂灵的归处。上面的字需你自己亲手刻下。刻下你们之间最本质的关系。”
扬乐双手微颤地接过玉牌，那温凉的触感仿佛直抵灵魂。
他低头看着这方的“墓碑”，又抬头看了看身边依旧只望着自己，眼神茫然的温淮，巨大的悲伤和爱意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意念，心翼翼地在那光滑的红玉牌面上刻下四个字：丈夫温淮。
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刻在他的心上。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玉牌上，又被那温润的材质悄然吸收，不留痕迹。
在他刻下最后一个“淮”字时，一直呆呆望着他的温淮，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他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粒微弱的火星，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扬乐感觉到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温淮，眼中都是希望。
棠溪尘和陆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言语。
只是牵起陆厌的手，站起身，再次：“记住，此物需要贴身温养，可保他魂体渐稳，神智渐清。后续如何，看你们造化。我们还有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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