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身旁亲兵惊呼,想要上前护卫。
“别管我!向前冲!撕开缺口!救人为要!”
孙丙咆哮着,面目狰狞,竟生生将腿上的箭杆折断,任鲜血染红战马马腹,他依旧挺矛狂呼,浴血奋战!其悍勇疯狂之气,极大地激励了所有骑兵,他们以孙丙为最锋利的矢尖,不顾伤亡,以命搏命地向前猛冲,终于在一片混乱和血泊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短暂而不稳定的缺口!
“快!向这里靠拢!撤退!”
孙丙浴血高呼,声音已然沙哑。
那些还在洪水和围困中苦苦挣扎的靖乱军残兵,看到这突如其来的生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拼命向缺口处涌来。
孙丙和他率领的骑兵则如同礁石,死死抵住两侧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试图重新合围的魏阳军,用生命为同袍的撤退争取着每一息宝贵的时间。
此时,武阳已亲率主力步兵上前,在河谷出口处迅速列成坚固的防御阵线,强弓硬弩齐齐指向追击的魏阳军方向。
“弩手预备——放!”
密集的箭雨再次升起,带着复仇的怒火,狠狠砸向追兵,有效压制了魏阳军的追击势头。
武阳面色冷峻如铁,冷静指挥部队,且战且退,层层设防,接应着孙丙和那些侥幸逃出的残兵,一步步艰难地脱离这片死亡河谷。
荀仲业立于远方山坡,远远望见靖乱军败而不乱,救援坚决,防御有度,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冷哼一声,并未命令部队过分追击,只是挥手让旗号打出,收兵回营,重新稳固了防线。
残阳如血,将它的余晖泼洒在更加血腥、狼藉的河谷之上。
河水依旧浑浊,漂浮着尸体、破碎的兵器旗帜和辎重。
清点损失的结果令人窒息:出征时五千精兵,仅退回两千余人,且几乎人人带伤,阵亡、被洪水冲走、被俘者近三千之众!
其中还包括相当数量的老兵骨干。
得胜以来高昂的士气遭受重创,军营中弥漫着失败的低迷、悲怆和一种难以言的压抑愤怒。
当晚,武阳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如同坟墓。
武阳独自站在那张巨大的地图前,背影僵硬,脸色铁青得吓人,目光死死盯着那条吞噬了他近三千将士的黑石涧河谷,仿佛要将那地图烧穿。
案几上,那份带来毁灭的“情报”早已被他撕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
他彻夜未眠。
第二清晨,当众将怀着沉重与不安的心情被召集到大帐时,看到的是武阳布满血丝却冰冷如寒潭的双眼。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下每一个将领,声音因一夜未眠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昨日之败,罪在我武阳一人。是我,被接连胜利冲昏头脑,刚愎自用,轻敌冒进,误判军情,坠入荀仲业老贼奸计,致我近三千忠勇将士血染河谷,埋骨异乡…此过在我,无可推诿,亦无可宽恕!”
他停顿了一下,帐内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然,此败,其价值,远超十场虚浮的胜仗!”
武阳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痛彻骨髓的领悟,
“它打醒了我们!它用鲜血告诉我们,荀仲业非是庸才,其用兵之老辣、算计之狠毒,远超我等预估!它更用这三千英魂告诉我们,‘骄兵必败’,乃千古不易之铁律!”
他猛地一拍案几,发出砰然巨响。
“从今日起,全军需谨记此血之教训!刻骨铭心!所有军情谍报,必须多方印证,反复核查,慎之又慎,宁可疑而不用,不可信而不察!往后用兵,需如履薄冰,谋定而后动,未算胜,先算败!任何人,包括我武阳在内,若再犯此轻敌躁进之错,军法无情!”
帐下众将皆低头肃立,心中凛然,既为惨败悲痛,亦为主帅的严厉自责与清醒反思所震撼。
这场突如其来的惨败,如同一次冰冷残酷的淬火,虽然带来了剧烈的伤痛和损失,却也彻底烧掉了军中盲目滋长的骄躁之气。
武阳的当众认错与反思,反而让将领们更加敬畏和信服。
他们明白,这位主帅,正在从失败的灰烬中汲取着可怕的力量,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坚韧,也更加难以被战胜。
这项用三千将士鲜血换来的教训,沉重得足以压垮常人,却必将成为靖乱军未来征战下最坚实的基石。
太湖之败带来的沉重阴霾,如同深冬时节挥之不去的浓雾,死死压在靖乱军大营上空,持续了数日之久。
营中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与躁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默。
士兵们默默地擦拭着染血的兵刃,包扎着身上的伤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草药混合的苦涩气味,更深的,是一种失败带来的屈辱与难以排遣的愤懑。
中军大帐内,武阳与诸葛长明对坐良久,案几上那张巨大的庆州地图,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武阳的手指最终重重按在标志着黑石涧河谷的位置,那里被一道凌厉的朱砂红叉覆盖。
“荀仲业…老而弥辣。”
武阳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奇异地去除了所有新胜后的浮躁,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此败,是我武阳亲手将机会送到了他刀下。他如今,定然以为我急于雪耻,会不顾后果,疯狂寻求决战。”
诸葛长明的羽扇无声轻摇,目光却锐利如针,缓缓点在地图上另一个点——“桐城”。
“主公所言,直指要害。荀仲业胜一阵,正揣摩我军心态。他既料定我军心浮躁,急于求成,我们便…送他一个‘急于求成’看看。”
计策,在无声的眼神交汇中迅速成型。
接下来的几日,靖乱军营寨中有意无意地透出一股日益焦灼的氛围。
武阳故意在众将议事时表现出明显的不耐与躁动,厉声斥责各部进军迟缓、督造器械不力,甚至上演了一出当众鞭挞一名因事延误的运粮官的戏码(事后则密令军医好生医治,并予以厚赏安抚,晓以机密)。
各种“誓破桐城”、“与荀老贼决一死战”、“雪耻河谷”的激烈言论,被巧妙地通过各种渠道放了出去,甚至故意让几个“惊慌失措”的斥候将消息“泄露”给对方的游骑。
第五日,靖乱军主力大张旗鼓地拔营而起,旌旗招展,鼓号喧,浩浩荡荡,毫不掩饰行军路线,直扑桐城之下。
到达之后,立刻投入大量人力,围绕着桐城外围,热火朝地修筑围城工事、挖掘壕沟、树立栅栏。
大量的云梯、冲车、井阑被日夜赶制出来,排列在阵前,在冬日阳光下反射着森然寒光。
士兵们鼓噪呐喊,做出各种挑衅姿态,一副复仇心洽志在必得、即将不顾伤亡发动猛攻的架势。
桐城守军被这阵势吓得胆战心惊,求援的信使一拨接着一拨,拼命向庆城告急。
庆城,将军府内。
荀仲业接到雪片般飞来的桐城急报和关于靖乱军动向的详细谍报,捻须沉吟,目光深邃。
帐下有幕僚谨慎提醒。
“将军,武阳新败,锐气受挫,如今却如此大张旗鼓,倾力而来,举动反常,恐其中有诈。”
荀仲业却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自以为得计的锐光。
“不然。汝等只知兵法常形,未知人心之变。武阳此人,出身微末而骤登高位,凭借连战连捷,养成了骄狂之心。太湖一败,折其羽翼,伤其颜面,其心必然焦躁,其势必求速胜以稳固权威,挽回声望。强攻桐城,看似鲁莽急躁,却正合其当下心境!此非诈也,实乃其性情流露,是真急躁!”
他霍然起身,手指重重敲在桐城位置,断然道。
“此乃赐良机,断不可失!武阳主力汇集桐城坚城之下,久攻必挫,兵士疲敝。我若遣一支精锐生力军,自外猛击其背,桐城守军窥得时机,再从内杀出,内外夹攻,必可重创其军,甚至…能将武阳主力一举歼灭于桐城之下!”
决心已定,不再犹豫。
荀仲业即刻点派麾下心腹大将冯坤,此人以勇猛稳健着称,命其率庆城守军中精心挑选的一万五千精锐步骑混合部队,火速出城,驰援桐城。
临行前,荀仲业特意叮嘱冯坤.
“抵达桐城地界后,不可急于求战,先据险要地势扎营,与桐城守军取得联络,等待我的进一步指令,务求同时发力,内外夹击,以求全功!”
冯坤慨然领命,率军出城。
然而,庆城大军甫一动向,早已被武阳撒出的、最精锐的侦察兵远远缀上,其兵力规模、行军路线、主将旗号,被迅速摸清,并以最快速度飞马报回桐城外的靖乱军大营。
武阳接到密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荀仲业这老贼果然中计!”
他立刻依计行事。白日里,桐城外的靖乱军依旧喧闹攻城,摆足架势。
但夜幕降临后,真正的杀招开始悄然运转。
除留下部分部队继续虚张声势、伴攻桐城外,靖乱军主力精锐,包括苏落、赵玄清、李仲庸、项莽等部,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掩护,如同无声的暗流,悄然撤离围城前线,沿着预先侦察好的隐秘路,向庆城与桐城之间必经之路的一处险之地——葫芦谷——急速运动。
葫芦谷,地如其名,入口狭窄仅容数骑并行,腹地稍显开阔,但出口又是一处更为狭窄的险隘,整体形状如同一个巨大的葫芦。
两侧山坡陡峭,林木茂密,怪石嶙峋,是设置埋伏的绝佳场所。
武阳与诸葛长明早已看中簇,并提前派精干队清理了可能藏有敌方暗哨的区域。
大军悄无声息地进入预定位置。
弓箭手潜伏于两侧山林,借草木岩石隐蔽;
赵玄清的重步兵携巨盾长矛,悄然扼守出口要道;
苏落、项莽的骑兵则隐藏在腹地两侧的密林之后,如同收拢了爪牙的猛虎,等待着扑击的瞬间。
整个伏击圈布置得井然有序,悄无声息,只待猎物入彀。
冯坤率领援军疾行,一路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偶尔遭遇的靖乱军游骑也是稍触即退,这更加强了他对武阳主力尽在桐城之下的判断。
前锋斥候回报葫芦谷地形险要,建议大队心通过,最好先派队占领两侧高地。
冯坤虽觉有理,但念及军情紧急,荀仲业“尽快抵达桐城地域”的指令在先,又自负兵力雄厚,武阳主力被牵制,簇应无重兵埋伏,便只是加强了前方侦察,下令部队保持警惕,加快行军速度,尽快通过这处险地,前往桐城外围扎营。
当魏阳军一万五千人马,拉着长长的队伍,完全进入葫芦谷腹地,前后军逐渐拉大距离,阵型难以即刻首尾相顾之时——
轰!轰!轰!
三声震耳欲聋的号炮如同九惊雷,骤然在山谷间炸响!
巨大的回声震荡着每一个魏阳士兵的耳膜,也震碎了他们心中的侥幸!
“杀——!靖乱军在此!”
刹那间,两侧陡峭的山坡上,仿佛瞬间生长出了无数黑压压的士兵!
早已蓄势待发、引弓待射的数千张强弓硬弩,在同一时间松开弓弦!
箭矢脱离了束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呼啸声,如同死亡的暴雨,又如同倾巢而出的毒蜂,遮蔽日地从空中俯冲而下,精准而又狂暴地砸入毫无准备的魏阳军行列之中!
噗噗噗噗!
箭簇撕裂皮甲、钻入血肉的沉闷声响瞬间取代了行军时的脚步声!惨叫声、战马惊嘶声、军官试图维持秩序的吼叫声顷刻间响成一片!
魏阳军队伍顿时人仰马翻,阵型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寻找掩体,或是举着徒劳的皮盾四处张望,拥挤踩踏,死伤惨重!
“不要乱!不要乱!向前冲!冲出谷口!快!”
冯坤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宿将,虽惊不乱,挥刀格开几支射向自己的流矢,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收拢部队,指挥他们向唯一的生路——谷口方向猛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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