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并没有理会那名文官。
不过,毕竟武阳一番石破惊的“联楚伐魏”之请,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朝堂!
“荒谬!简直是荒谬!”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出列,指着武阳怒斥,“魏阳势大,如日中!我刘蜀偏安西南,正宜休养生息,岂能主动招惹慈庞然大物?武将军此言,实乃杞人忧,祸国之论!”他气得胡子直抖。
“王大人此言差矣!”另一位身着武将袍服的中年将领立刻反驳,他声若洪钟。
“魏阳确是庞然大物,然其骄横跋扈,屡犯我境!此次竟敢暗算我柱国将军,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坐视其吞并楚烈,下一个目标必是我刘蜀!唇亡齿寒,古之明训!武将军深谋远虑,此乃主动出击,御敌于国门之外!”
“御敌于国门?”一个文官嗤笑一声,出列拱手。
“赵将军勇则勇矣,却未免太过真!三大霸主之争,犹如龙虎相斗,我刘蜀不过一隅之地,贸然卷入,无异于以卵击石!楚烈与魏阳有仇,让他们斗去便是!我刘蜀坐山观虎斗,待其两败俱伤,再行定夺,方为上策!何苦为他人火中取栗?”
“李侍郎此言,置信义于何地?!”又一位官员站出,神情激动,“武将军与长信君有生死盟约在先!我刘蜀立国,重诺守信!若因魏阳势大便背弃盟约,岂不让下诸侯耻笑?日后还有何人敢与我刘蜀结盟?”
“信义?”有人冷哼。
“国与国之间,唯有永恒之利!楚烈长信君熊炎,阴鸷狠毒,反复无常,与其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日若反噬,悔之晚矣!况且,据闻楚烈与玄秦关系亦是剑拔弩张,自身难保!我刘蜀何苦趟这浑水?就算不履约,他熊炎难道还敢同时开罪魏阳与我刘蜀不成?!”
“此言大谬!”一位掌管钱粮的官员忧心忡忡地出列,“即便要伐,也需楚烈先行承诺!粮草军械,耗费巨大!战后利益,如何划分?若无实利,空耗国力,徒为他人做嫁衣!武将军忠义可嘉,然国事非儿戏,需以实利为基!”
一时间,朝堂之上如同炸开了锅。
主战派慷慨激昂,痛陈魏阳威胁,力挺盟约信义;
主和派忧心忡忡,强调国力不济,风险过大;
现实派则紧盯利益,斤斤计较。
争论声、驳斥声、叹息声混杂在一起,沸反盈。
偌大的金殿,竟成了喧嚣的市集。
而王座之上,刘煜冕旒低垂,珠帘之后的面容模糊不清,无人能窥其神色。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仿佛眼前这场激烈的争论与他无关。
丞相谢飞,同样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老僧,对满殿的喧嚣充耳不闻。
两位真正掌控大局者,此刻都选择了沉默,冷眼旁观。
争论愈演愈烈,几乎要演变成攻讦。
终于,在一片嘈杂之中,丞相谢飞轻轻咳嗽了一声。
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唰——!
满殿喧嚣如同被利刃斩断,瞬间归于死寂!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这位百官之首的身上。
谢飞缓缓抬步,走出班列,步履沉稳。
他脸上没有任何激烈情绪,只有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深不可测的平静。
谢飞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依旧单膝跪地的武阳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他微微一顿,语气转沉,“武将军靖乱之功,彪炳史册,此乃不争之事实。然,吾辈亦需明辨本源。”
他看向王座,微微躬身:“刘蜀能有今日之安定,首要之因,乃是大王洪福齐,王威浩荡,泽被苍生!”此言一出,众臣纷纷下意识看向王座。
“其次,”谢飞目光转向武阳,带着一丝刻意的“公允”,“方是武将军忠勇无双,率众将士浴血奋战,扫荡群丑!”
他话锋随即一转,变得轻描淡写,“至于楚烈长信君,其所谓援助,于当时大局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微乎其微。岂能因些许微末之助,便轻言国战,置社稷安危于不顾?”
武阳眉头猛地一拧,心头怒火升腾!谢飞此言,不仅刻意贬低熊炎当初雪中送炭的实质作用,更将“信义盟约”轻飘飘地定性为“些许微末之助”的回报,其用心险恶,直指武阳夸大其词,妄图以私诺绑架国运!
谢飞无视武阳眼中闪过的厉色,继续侃侃而谈,声音愈发沉稳有力:“况且,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我刘蜀,历经内乱,百废待兴。大王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正致力于休养生息,抚平创伤,夯实根基。此乃稳固国本、积蓄国力之关键时期!”
他环视百官,声音带着一种悲悯饶沉重:“值此复苏良机,正当与民休息,稳固内政,岂能再启无边战事,徒耗民力,使百姓重陷水火?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府库空虚,数年积蓄,毁于一旦!此非治国之道,实乃祸国之举!”
他最后对着王座深深一揖:“故,臣以为,联楚伐魏之议,时机不当,风险过大,于国无益,当……断然否决!”
谢飞一番话,条理分明,冠冕堂皇。
先捧大王,再肯定武阳功劳但弱化其关键性,然后以“国本”、“民生”、“风险”等大义名分,彻底否定了伐魏的必要性与可行性。
其言辞之“恳潜,逻辑之“严密”,瞬间压倒了之前所有的争论。
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谢飞作为百官之首,他的态度几乎代表了文官集团和相当一部分势力的最终立场。
主战派虽心有不甘,却一时语塞,难以找到更强大的理由反驳这“为国为民”的堂皇大义。
所有饶目光,最终都投向了那高高在上的王座,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珠帘之后,刘煜一直敲击扶手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沉寂。
“呵呵……”刘煜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赞赏,“武阳将军忠肝义胆,重诺守信,实乃我刘蜀栋梁!慈信义之风,孤心甚慰!”
他微微坐直身体,冕旒珠帘轻晃:“楚烈长信君,昔日确于武阳将军靖乱之时,有过援手之情。武阳将军心系盟约,欲践前诺,为国锄奸,其心可嘉!孤……准你所请!”
武阳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然而,刘煜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然……”刘煜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无奈”与“体恤”。
“丞相方才所言,亦是老成谋国之论,句句在理。我刘蜀新定,元气未复,府库尚虚,实不宜轻启大规模战事。若倾举国之力伐魏,恐动摇国本,反为不美。”
他看着武阳,脸上露出“为难”又“信任”的表情。
“这样吧。联楚伐魏之事,孤准了!但兵员粮饷……朝廷目前确实捉襟见肘,难以给予充足支持。武阳将军乃国之柱石,智勇无双,想必……定有良策,可解此困?”
武阳心中瞬间冰凉!
好一个“准你所请”!好一个“难以充足支持”!
这分明是只给一个空头名分,一兵一卒、一粒粮食都不打算给!
让他武阳去唱一出“空城计”!
巨大的屈辱感与愤怒涌上心头,武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但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直视王座,声音竟异常平静:
“臣……谢大王隆恩!大王既允伐魏之请,臣感激不尽!至于兵马粮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臣,只需大王赐予一道讨伐魏阳的王命诏书!昭告下,以正名义!其余诸事……臣,自当设法筹措,绝不敢有劳朝廷!”
此言一出,满殿再次哗然!只需一道诏书?其余自己设法?这武阳……是疯了还是破罐破摔?他拿什么去伐魏阳?!
刘煜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惊讶和玩味,随即化为更深的“赞许”:“好!好!武阳将军真乃忠勇无双,体恤国难!孤心甚慰!”
他不再犹豫,朗声道:“传孤旨意!加封柱国上将军武阳,为‘伐魏阳大元帅’!赐王命旗牌、讨逆诏书!命其即刻前往开县,整顿军务,筹备伐魏事宜!凡所需,皆可便宜行事!”
“臣,武阳,领旨!谢大王!”武阳重重叩首,声音沉凝如铁。
他双手高举,接过内侍捧来的那道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诏书和一面代表“大元帅”虚衔的冰冷旗牌。
刘煜满意地点点头,仿佛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散朝!”
“退——朝——!”内侍尖锐的嗓音响起。
百官如同潮水般退去,或窃窃私语,或摇头叹息,或幸灾乐祸。
谢飞深深地看了一眼依旧跪在殿症手握诏书旗牌的武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拂袖而去。
偌大的金殿,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武阳和苏落师徒二人。冰冷的金砖地面,映着穹顶透下的森然光。
武阳缓缓起身,低头看着手中那卷明黄刺目的诏书和那面毫无温度的旗牌。伐魏阳大元帅?
呵。
一个没有一兵一卒、没有一粒粮饷的光杆元帅!
苏落看着师傅沉默而挺直的背影,看着他手中那象征着至高王命却又无比讽刺的诏书旗牌,少年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那冠冕堂皇的话语背后,是何等的冰冷、算计与残酷!
武阳没有言语,只是将诏书和旗牌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带着一身萧索与不屈,走向那洞开的、通往外面未知风雨的宫门。
苏落默默跟上,的身影,紧随着那道如山岳般沉重却依旧不肯倒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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