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巷的钟
青瓦巷的青石板路总带着潮气,尤其是梅雨季,石缝里会钻出细碎的青苔,踩上去咯吱响。林满第一次来的时候,撑着把掉了角的黑布伞,伞沿压得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冻得发红的下巴。
那时巷尾的老钟表铺还开着,木质招牌上“陈记修表”四个字被雨水浸得发黑,门帘是洗得发白的蓝布,掀起来有股旧木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陈老爷子坐在柜台后,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捏着枚比指甲盖还的齿轮,台灯的暖光落在他布满皱纹的手上,像撒了层细沙。
“修表?”老爷子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老烟枪特有的沙哑。
林满把怀里的东西往柜台上一放,是个铁皮盒子,锈迹斑斑,边缘还凹了一块。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不是修表,是……卖钟。”
老爷子这才抬起头,老花镜往上推了推,打量着眼前的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牛仔裤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冻得发青。他打开铁皮盒子,里面躺着座老式座钟,黄铜钟摆,玻璃罩裂晾缝,钟面上的罗马数字已经模糊,唯有钟顶那只铜制的鸽子还亮着,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民国的玩意儿,”老爷子用指腹蹭了蹭钟身,“你爷爷的?”
林满点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铁皮盒子上,溅起细的水花。她爷爷走了三个月,留下这间空荡荡的老房子,还有一屁股债。债主上门,她没办法,只能把爷爷最宝贝的座钟拿来卖。
老爷子没再问话,从抽屉里摸出个信封,数了五百块钱递过去:“这钟我收了,你要是想它了,随时来看看。”
林满捏着信封,手指都在抖。她知道这钟不止值五百,却没多什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冲进了雨里。蓝布门帘晃了晃,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从那以后,林满成了青瓦巷的常客。她在巷口的面馆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每中午忙完,就会绕到钟表铺,趴在柜台上看陈老爷子修表。老爷子话不多,却会偶尔递她块糖,或者给她讲钟的故事——这座钟是哪个年代的,那只表曾跟着主人闯过南洋,还有巷子里谁家的闹钟走了二十年,比人还准时。
林满渐渐发现,陈老爷子的钟表铺里,藏着整个青瓦巷的时光。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钟,有的钟摆早就停了,有的还在滴答作响,时针分针日复一日地转圈,像是在重复着巷子里的故事。
有晚上,面馆打烊晚,林满走在青瓦巷里,路灯昏黄,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突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手里攥着根棍子,眼神阴沉沉的。林满心里一慌,拔腿就跑,正好撞见从钟表铺出来的陈老爷子。
“满?怎么了?”老爷子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光束照在男人脸上。
男人愣了一下,骂了句脏话,转身跑了。林满吓得浑身发抖,抓着老爷子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流。老爷子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孩似的:“不怕,有我呢。以后晚了,我送你回去。”
从那起,每晚上打烊后,陈老爷子都会拿着手电筒在巷口等林满。青石板路上,一老一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束,成了青瓦巷深夜里最暖的风景。
林满渐渐对钟表产生了兴趣,没事就跟着陈老爷子学修表。老爷子耐心教她认齿轮,教她怎么给表上油,教她调整钟摆的频率。她的手指很巧,没过多久就能独立修好简单的闹钟。老爷子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嘴角总会露出笑意,偶尔还会念叨:“要是我孙子还在,也该跟你差不多大了。”
林满这才知道,陈老爷子的孙子在十年前出了车祸,儿子儿媳后来搬去了外地,只剩他一个人守着这间钟表铺。“这铺子,还有这些钟,都是念想,”老爷子摸着座钟的玻璃罩,眼神里满是温柔,“看着它们走,就像看着日子还在往前过。”
日子一过去,林满攒够了钱,还清了爷爷的债。她跟陈老爷子,想把那座座钟赎回来。老爷子笑了,从柜台下把座钟拿出来:“早给你留着呢。”
林满抱着座钟,心里暖暖的。她把座钟放在自己租的屋里,每早上,钟摆的滴答声会准时叫醒她。她觉得,爷爷好像还在身边,陈老爷子也像家人一样,给了她久违的温暖。
那年冬,青瓦巷下了场大雪,整个巷子银装素裹。陈老爷子突然病倒了,送进医院后,医生是肺癌晚期,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林满每都去医院陪他,给他读报纸,给他讲巷子里的新鲜事,就像他以前陪自己一样。
有,老爷子精神好了些,拉着林满的手:“满,我走了以后,这钟表铺就交给你了。你心细,能把这些钟照顾好。”
林满眼泪掉个不停,点头:“爷爷,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看铺子,好好照顾这些钟。”
没过多久,陈老爷子走了。林满按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了青瓦巷附近的山上,每都会去给他扫扫墓,跟他铺子里的事。她接手了钟表铺,把铺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的钟依旧滴答作响,像是在延续着老爷子的时光。
春的时候,巷子里来了个年轻人,穿着白衬衫,戴着眼镜,手里拿着块旧怀表。“请问,这里是陈记修表吗?”年轻人问。
林满抬头,笑着:“是,我是这里的店主,林满。您要修表?”
年轻人把怀表递过来:“这是我爷爷的表,他以前在这里修过,让我来看看。”
林满接过怀表,打开表盖,里面刻着个“陈”字。她心里一动,抬头问:“您爷爷是……”
“我爷爷叫陈建国,”年轻人,“他,以前有个老爷子在这里守着铺子,还帮过他不少忙。”
林满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知道,这是陈老爷子的儿子,那个搬去外地的儿子。她把怀表修好,还给年轻人,跟他讲了陈老爷子的故事,讲了那些年里,老爷子守着铺子,守着对孙子的念想,守着青瓦巷的时光。
年轻人听完,红了眼眶。他,这些年,他一直忙着工作,很少回来看看父亲,现在想来,心里满是愧疚。“以后,我会常回来的,”年轻人,“看看这铺子,看看这些钟,就像看看父亲一样。”
从那以后,年轻人每个月都会来青瓦巷,有时候会帮林满看铺子,有时候会跟她一起打扫老爷子的墓。青瓦巷的时光,好像因为这座钟表铺,因为这些钟,变得更加绵长。
林满依旧守着陈记修表铺,每看着墙上的钟滴答作响,看着巷子里的人来人往。她知道,这些钟不仅是时光的见证,更是爱的传唱—是爷爷对她的爱,是陈老爷子对孙子的爱,是年轻人对父亲的爱,也是她对青瓦巷,对这份时光的爱。
青瓦巷的青石板路依旧带着潮气,石缝里的青苔依旧会在梅雨季钻出,只是现在,每当有人走过陈记修表铺,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看墙上那些滴答作响的钟,听听里面藏着的,关于爱与时光的故事。而林满,会坐在柜台后,像陈老爷子当年那样,手里捏着枚的齿轮,台灯的暖光落在她的手上,像撒了层细沙,温暖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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