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粤边界,连州。莽莽苍苍的南岭山脉在初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层峦叠嶂,古木参。
湿滑的山路蜿蜒在陡峭的崖壁和深邃的溪谷之间,如同缠绕在巨兽身上的锁链。一支庞大的队伍正艰难地跋涉其知—直系吴子玉麾下南下的第3混成旅。
士兵们穿着厚重的灰色棉军装,扛着沉重的汉阳造或老套筒步枪,背负着行囊和弹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挣扎。
骡马拖着沉重的山炮和弹药车,不时在湿滑的陡坡上失蹄,发出惊恐的嘶鸣和驭手绝望的咒骂。
沉重的喘息声、滑倒的惊叫声、军官不耐烦的呵斥声,混杂在原始森林的鸟鸣和溪流声中,显得格外刺耳而疲惫。
旅长王承斌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骢马上,眉头紧锁,不时举起望远镜望向四周浓密得几乎不见日的丛林。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福
三了,进入这该死的南岭山区才三,部队的行军速度如同蜗牛爬行,非战斗减员却与日俱增——摔伤、疟疾、蛇虫叮咬,甚至还有士兵在取水时失足淹死在深潭里!
“他娘的!这鬼地方!”
王承斌烦躁地骂了一句,放下望远镜开口道:“琼匪呢?不是就在这附近活动吗?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难道被这山给吞了?”
他心中隐隐不安。出发前,吴大帅耳提面命:涯州邓贤部装备精良,战术刁钻,尤其擅长山地游击和股袭扰,务必心!可三了,除了这该死的山和无穷无尽的烂泥路,什么也没遇到。这种死寂,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
“旅座,前面…前面路断了!”
前锋营长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脸色发白,“山洪冲垮了栈道!几十米长的口子!工兵正在抢修,但…但至少需要大半!”
“什么?!”
王承斌勃然大怒,“废物!都是废物!半?半时间够琼匪从地底下钻出来捅我们十次了!”
他烦躁地挥动马鞭,“命令部队!就地警戒!加强两翼和后方搜索!给老子把眼睛瞪大点!”
命令层层传达下去。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瘫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树根旁,解开沉重的背包,掏出冰冷的干粮啃食。
警戒哨被派往四周的高地,机枪手吃力地寻找着并不理想的架设位置。
然而,就在这松懈与疲惫交织的时刻,死神的镰刀无声地挥下!
“砰!”
一声清脆得如同裂帛般的枪响,骤然从左侧陡峭的山崖密林中传来!
一名正站在岩石上举着望远镜了望的哨兵头部猛地爆开一团血雾,哼都没哼一声就栽了下去!
“狙击手!有埋伏!”凄厉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哒哒哒哒哒——!”
“咻——轰!”
几乎是枪响的同时,右侧山坡的密林深处,数挺暴风34撕布般的恐怖咆哮骤然响起!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毫无遮蔽、挤在狭窄山路上的直系士兵人群!
与此同时,几发迫击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落下,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炸开致命的火球和破片!
“啊——!”
“我的腿!”
“救命啊!”
惨叫声、哀嚎声瞬间盖过了枪炮声!狭窄的山路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猝不及防的士兵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泥泞的地面!骡马受惊,疯狂地拖着炮车乱窜,撞倒一片!
“敌袭!隐蔽!反击!给老子反击!”王承斌目眦欲裂,嘶声怒吼,拔出腰间的驳壳枪胡乱射击!但他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
涯州军的袭击如同鬼魅!火力点极其刁钻隐蔽,借助密林和复杂地形的掩护,打完一个短促而猛烈的齐射,立刻转移!
当直系士兵慌乱地组织起火力,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盲目扫射时,往往只打中一片摇曳的树叶和空荡荡的山石。而新的打击,又会从另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
“三点钟方向!迫击炮!”
“后面!后面也有枪声!他们在抄我们后路!”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士兵们像没头苍蝇般乱窜,军官的命令被彻底淹没。
重机枪手找不到目标,胡乱扫射浪费弹药。山炮更是成了摆设,在这狭窄崎岖的地形根本无法展开射击。
“旅座!伤亡太大了!撤吧!先撤到开阔地!”参谋长被飞溅的碎石弄的满脸是血,嘶哑地喊道。
王承斌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听着四面八方如同鬼哭般的冷枪,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了吴大帅的警告,也明白了这南岭群山的可怕!这不是战场,这是吞噬生命的无底洞!
“撤!交替掩护!向黄洞坳方向撤!快!”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命令。
丢下大量辎重和伤员,直系第3混成旅如同丧家之犬,在涯州军第6师林星部神出鬼没的冷枪和精准炮击的驱赶下,狼狈不堪地撤出了这片噩梦般的丛林。
仅仅半时间,伤亡失踪近千人!士气跌至冰点。而他们连一个琼崖士兵的影子都没能抓住。南岭,用它沉默的险峻和无处不在的杀机,给不可一世的直系精锐,上了血淋淋的第一课。
粤北,韶州。北江如同一条碧绿的玉带,在雄峻的南岭余脉间奔腾而过。
连接羊州与武都的粤汉铁路,如同钢铁的脊梁,沿着江岸延伸。此刻,在这条重要的交通线上,一场截然不同的较量正在上演。
一列由三节经过改装的厚重平板车组成的钢铁巨兽,正喷吐着浓重的黑烟,沿着铁轨隆隆南下。
平板车上,用沙袋和钢板围砌着坚固的炮位,两门狰狞的德制SFh18 150mm重型榴弹炮的粗壮炮管高高昂起,指向北方!车体两侧,数挺暴风34机枪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扫视着铁路两侧的山林。
这便是涯州军第2师师长张吉惟手中的王牌——镇北号铁甲列车!
列车中部经过加固的车厢内,张吉惟正举着高倍炮队镜,仔细观察着铁路前方数公里外、赣南方向一个依山而建的镇——梅关镇。
镇子不大,却是扼守大庾岭通往粤北平原的重要门户。此刻,镇子外围隐约可见新构筑的土木工事和沙袋掩体,一面代表赣督陈光远部的九太极旗在镇口碉楼上飘扬。
根据侦察,赣军中央陆军第1师的一个加强营,配属一个山炮连,已经进驻簇,虎视眈眈。
“哼,陈光远的看门狗,鼻子倒是挺灵。”
张吉惟放下炮队镜,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转身对着车内的通讯器:“命令!一、列车减速至10节!进入战斗位置!二150mm榴弹炮目标,梅关镇口碉楼及疑似炮兵阵地!校正射击!三、侧卫机枪,注意警戒铁路两侧高地!”
“呜——”汽笛发出低沉的长鸣。
镇北号庞大的钢铁身躯在铁轨上发出有节奏的轰鸣,速度缓缓降低。
巨大的炮塔开始缓缓转动,粗壮的炮管如同巨兽的獠牙,缓缓对准了远方的目标。
“距离5500!风向东南,风速二级!一发试射!放!”观测员报出参数。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150mm榴弹炮炮口喷吐出巨大的橘红色火焰和浓烟!沉重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狠狠砸向梅关镇!
“轰隆!”巨大的爆炸在镇口碉楼后方数百米的山坡上腾起一团冲的烟柱!泥土和碎石被炸得四散飞溅!
“近失!修正!左偏50,减距离200!效力射!放!”炮长根据观测迅速调整。
“轰!轰!轰!”三门重炮同时发出怒吼!三发炮弹带着更加精准的死亡呼啸,如同长了眼睛般扑向目标!
“轰隆!轰隆!轰隆!”梅关镇口那栋显眼的碉楼在惊动地的爆炸中被直接命中!砖石木料混合着人体残骸被炸上半空!
紧接着,镇子侧后方一处刚刚暴露火力、试图还击的山炮阵地也被覆盖!火光冲,一门山炮被炸得扭曲变形!
“打得好!”车厢内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张吉惟面无表情,继续下令:“延伸射击!覆盖其预备队集结区域!三发急速射!放!”
更加密集的炮火如同犁地般,将梅关镇外围的预设阵地和可能的藏兵区域来回梳理了一遍!烟柱此起彼伏,火光映红了半边!
炮击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当硝烟稍稍散去,望远镜里,梅关镇已是一片狼藉。碉楼彻底坍塌,外围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几处房屋燃起大火。赣军的旗帜不见了踪影,只有零星惊恐的士兵在废墟间乱窜。
“命令!列车提速至25节!通过梅关!”张吉惟果断下令。
“呜——”汽笛再次长鸣。
镇北号庞大的钢铁身躯发出更大的轰鸣,喷吐着滚滚浓烟,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巨兽,沿着铁轨,以惊饶速度,轰然驶过一片死寂、尚在燃烧的梅关镇!
车体两侧的暴风34机枪象征性地对着两侧可能藏匿狙击手的山林扫射出几串火舌。
没有任何抵抗。赣军那个加强营,在重炮的雷霆之威下,早已魂飞魄散,溃不成军。
“报告师长!梅关已过!前方无阻!”通讯兵报告。
张吉惟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铁路两侧的崇山峻岭。
铁甲列车,这条依托铁路的移动堡垒和火力投射平台,配合粤北险,构成了他对抗北方重兵最有力的屏障。
北顾之忧虽重,但在钢铁与地利的组合下,并非不可逾越。他要让陈光远,让吴佩孚明白,踏入粤北,将要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磐石之北,锋芒亦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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