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几人,目光齐齐看着虞瑾。
虞瑾重新坐回椅子上:“吧,受什么刺激了?你的这桩婚事想来是很有隐情了。”
倘若换做前世的这时候,景少澜这么个纨绔,不着调的屡次口出狂言,她也早就动怒把人丢出去了。
不过现在么……
童言无忌,都是场面!
景少澜虽是个纨绔,素日里流连花楼买醉,调戏花魁娘子顺手拈来,但他很清楚什么人可以肆意玩笑,什么人不能。
换做平时,他甚至都不会对街上的良家女子这般轻浮,更遑论是对着虞瑾这样勋爵人家的贵女。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他一句话不妥当,是有可能葬送别人终身的。
只是——
他第一次口不择言后,虞瑾淡然处之的态度叫他彻底放松,潜意识里没了拘束。
他抹了把脸,重新振作。
“问题还真出在昨日姜大夫人和宣六去楚王府登门谢罪的那出戏上。”他看了陶翩然一眼,尽量长话短,“是二人早早登门,宣六进门就跪,哭哭啼啼,嘴上着道歉的话,却像是自己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夷安自然不买账,争执间就用汤药泼了她。宣六闹着跑出去要投湖,刚好撞到早起要去给王妃请安的楚王世子。”
着,他唇角扯出一个疲惫至极的弧度:“事后世子他只是见到有人投湖,想拦一下,结果却是两人都落了水。宣六不会水,在水里难免互相纠缠,等到两人被拖上岸,就不清楚了。”
楚王妃雷厉风行,事发后,就秘密处置了几个刚好在场的无关热。
至于各个主子贴身伺候的心腹,则是警告加重赏,给封了口。
因为她处理及时,并且当场许下承诺,顺带安抚住了姜氏母女,以至于这件事被捂得死死的,半丝风声也没露出来。
陶翩然心中一瞬间冒出很多疑问。
比如宣屏登门道歉的时间合理吗?也比如夷安县主被激怒到底是被故意引导还是巧合……
但她最直观的,就是一声惊呼:“既然是他俩出的事,要负责也是楚王世子负责,怎么这婚事反而落到你头上?”
同时,她看景少澜的眼神也变了。
景少澜无心在意旁人眼光,他只是眼神一黯。
重又瘫回椅子上,一句话不想多。
“自然是当前的局势不允许。”虞瑾则是当即明了。
景少澜双目无神,只盯着头顶横梁,颓废。
陶翩然则是睁着满是求知欲的迷茫眼神,眼巴巴看虞瑾。
虞瑾叹息一声:“当年,楚王迎娶令国公嫡女,就已经默认令国公府是支持楚王的,如今陛下年事已高,东宫之位却始终空悬,现在若是楚王世子再娶了英国公的嫡孙女,并且这个世子妃的亲哥哥还是手握重兵的股肱之臣……其他对储君之位有想法的人,怕是立刻就按捺不住了,若是事态严重,京城恐怕就要乱了。”
这些事,陶翩然以前从未接触过,她也不太懂。
她是头一次听人分析朝局相关的话题,虽然要很费脑筋的理解,却真的有一种脑子在慢慢长出来的感觉。
厅内沉默了相当一会儿。
虞瑾才道:“陛下这些年都未立储,虽是因先太子之事而投鼠忌器,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作何打算,如若他心中属意的并非楚王,楚王府一旦和英国公府结亲,就恐惹陛下猜疑了。”
暮色四合,大片黑影从四面八方压下来。
虞瑾站起身,率先点亮一盏宫灯。
正想事情入迷的白苏和白绛迅速行动,飞快将立在屋子四角的宫灯逐一点亮。
虞瑾再次走回椅子坐下。
她看着景少澜,目露同情:“宣家姑娘名节有损,必定又是哭闹着不肯罢休的,但楚王世子绝不可能娶她,当然,就她那副心思做派,楚王妃也绝对不会答应让她成为儿媳,所以……楚王妃,你的长姐求回了令国公府。”
有些话,出来太残忍,她语气微窒。
“国公爷将你推出来顶缸了?”
不管当年楚王妃嫁给楚王时,令国公是否已经有所打算,单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他必定是很希望推楚王上位的,这样,做为王府世子的他的亲外孙就会是下下一任的帝王。
在一个受宠的儿子,和一个有机会问鼎皇位的亲外孙之间,他做出了取舍。
得更直白些——
景少澜,这个风头无两,富贵无忧的公子,这个令国公一直捧在手心,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老来子……
他,成了家族的弃子!
儿子在皇位面前,一文不值!
当然,于景少澜个人而言,他更在乎的或许不是自己在家族当中的地位,给他打击更大的是亲情的碎裂和父爱的坍塌。
景少澜唇角带着自嘲的弧度,他抬手捂住眼睛,深深叹息:“我一直以为,我在他心中是不同的,却原来……不过尔尔!”
他的生母,是令国公的续弦。
二十年前,五十有六的令国公娶了个二八年华的官家的庶女,很是轰动一时。
这个庶女的生母是个貌美歌姬,她也生得美艳不可方物。
并且她不仅能歌善舞,也被家中特意培养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识礼仪,知进退,私底下又知情识趣……
除了出身低,仿佛再无任何瑕疵。
当时位于文官之首的令国公,就这样被勾起了读书人深埋在骨子里的风流病,老夫聊发少年狂,在丧妻十多年后,迎娶了这位美貌续弦,并且次年就得了景少澜这么个儿子。
景少澜也随了其母的好样貌,性格却不肖其母,从就顽皮好动,聪明有余却定力不足,令国公也都由着他。
甚至有一次他调皮玩火,烧了老头子半书房珍藏的书画典籍,老头子心疼得一两个月都不怎么吃得下去饭,却从头到尾没舍得他一句重话。
他得到了一个父亲能给儿子的所有偏爱,所以,他放纵自己,吃喝享乐。
虽然同为嫡子,他甚至从没想过靠着父亲的这份偏爱去和嫡长兄为难。
当然,更是为了不叫父亲为难。
他想啊,人这一辈子,不是人人都要走仕途,出人头地的,就这样,带着这份偏爱,做个富贵闲人就很好了。
然后,他所依赖生存的父爱,突然抽离。
宣屏是个怎样秉性的人,旁人不知,他父亲那种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怎会不知?
他却为了保全外孙,把自己这个亲儿子推了出来。
有些话,是不该也不能对外壤的,可景少澜情绪低落到极致,便忍不住倾诉。
他低低开口:“你们知道吗,今我回去问他时,向来对我有求必应的父亲居然都没对我实话,他还是如以往那般温暖慈爱的笑着,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套辞搪塞了我。”
后来是他寻了自己母亲,母亲虽然不争不抢,也觉得他做个丰衣足食受家族庇护的富贵闲人就很好,但是做了二十年的国公夫人,她在府里也自有自己的人脉和手段,很快查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他不到中午就从国公府出来了,觉得没意思,甚至都不打算再来找虞瑾了,在他经常游船观景的河边坐着吹了一下午的风,最后无处可去……
所以,他又回来了。
厅中几人,听着景少澜的故事,各怀心思。
同为大家族子弟,涉及婚嫁一事,多少都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触。
每个人都各自忧伤呢……
大门外,揣着一封紧急密信的庄林,等半都没人再开门来请他进去,正急得团团转。
要知道,为了能顺利见到那位虞大姑娘,他都自称是虞常山的信使了。
这宣宁侯府的人,都这么不把一家之主的消息当回事的吗?
? ?一更。
?
景少澜:我爹不要我了嘤嘤嘤!
?
阿瑾:靠人不如靠己啊,大兄弟!
?
*
?
宣世子:我在边关吹冷风。
?
庄林:我在门口吹冷风。
?
石燕,石竹:我们在院子外面吹冷风。
?
虞瑾、景五、陶翩然:我们在心里……吹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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