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顺势望去,只见那金丝楠木环身,在热水的持续浸泡下,边缘处竟然极其缓慢地褪去了一层极其淡薄的金色。
那变化极其细微,若非青鸢得了云棠提醒,又死死盯着,几乎难以察觉。
“果然……”云棠坐在软枕堆里,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她嘴微微撅起,奶音脆生生的。
青鸢面上一惊,“是谁费这样大的心思,也要加害于您?”
“是谁不重要。”云棠晃了晃脚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重要的是,有人花了这么大心思,把这好玩的东西送到我眼前了。”
她抬起脸,看向脸色发白的青鸢,大眼睛清澈见底,“那窝……就陪他们玩一玩。将计就计,多有意思呀。”
青鸢对上云棠那亮晶晶的眼睛,心头那点沉重,竟奇迹般地被驱散了大半。
她深吸了一口气,“主子吩咐,奴婢该怎么做?”
云棠身子在软枕堆里坐直了些,胖手托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她竖起一根指头,“去库房,找一个长得跟这个差不多的九连环出来。”
云棠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奶音压低了些,语气隐约有些兴奋,“等会儿,你就大大方方地拿着那个紫檀木的九连环,先去二侄媳那儿走一趟。”
青鸢心领神会,眼神微亮:“主子的意思是……”
“你就,”云棠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下巴,模仿着大人话的语气,“二夫人,贵妃娘娘赏赐的玩意儿到了,主子瞧着这九连环精巧有趣,想着您院里或许也有辈喜欢摆弄,特命奴婢送一件过来,让您也瞧瞧新鲜。”
她顿了顿,脑袋一扬,奶音软乎乎的,“你把九连环塞给她院里的……嗯,就那个叫冬白的吧。记住哦,要当着二侄媳的面,塞给冬白。”
青鸢的嘴角也忍不住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奴婢明白了。主子放心,这东西,奴婢一定亲手送到冬白手里。”
“嗯!”云棠满意地点零脑袋。
她脚丫在软垫上无意识地晃悠着。
青鸢领命,正要转身去安排,却陡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的惊呼。
“哎呀。”
青鸢下意识回头,只见云棠不知何时已经从软枕堆里滑了下来。
她身子歪在矮榻边沿,一只脚丫上的软底绣花鞋掉了一只,露出了胖乎乎的脚丫子。
她正努力地伸着胳膊,试图去够那只掉在榻下的鞋子。
脸微微鼓起,粉嘟嘟的。
“主子心。”青鸢连忙快步上前,半跪下去,一手稳稳扶住云棠,另一手轻松地捡起了那只的绣花鞋。
她动作轻柔地托起那只软乎乎的脚丫,心翼翼地将鞋子套回去,系好系带。
云棠任由青鸢摆弄,大眼睛却认真地盯着青鸢的脸,“青鸢你看,我的脚丫子,像不像刚蒸好的馒头?”
青鸢看着那只被自己托在掌心,又白又软像个面团的脚丫子,再看看主子一副等着被夸奖的表情,眼底忍不住漾开一丝笑意。
她一边仔细系好鞋,一边放柔了声音应和:“像,像极了。主子的脚丫,是底下最白胖的馒头。”
云棠立刻满足地咯咯笑起来,身子在青鸢臂弯里扭了扭,脚丫也跟着晃了晃。
她伸出手,摸了摸青鸢替她系鞋带的手指。
青鸢替她穿好鞋,将她轻轻挪回软枕堆里靠好。
云棠目送青鸢离开,满足地咬了一大口糖果子,身子在软枕堆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窝好。
她晃悠着脚丫,嘴无声地动着。
下一瞬,暖阁门口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探进来一颗脑袋。
云璋今日穿着竹青色的直缀,年纪已显沉稳,只是面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
他规规矩矩地走进来,对着云棠恭敬行礼,“姑祖安好。”
“璋儿来啦。”云棠大眼睛弯了弯,显然心情不错,“过来坐。”
云璋依言走到榻边的杌子上坐下,目光下意识地在暖阁里扫了一圈。
随即落在了不远处那盆依旧冒着热气的滚水上。
他的视线在九连环边缘那点极其细微的褪色痕迹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倏地蹙紧。
“姑祖!”他猛地抬头看向云棠,声音清朗,“那……那九连环,您……您碰过了吗?”
他手指微微颤抖地指向水盆。
云棠大眼睛眨了眨,“咦?璋儿也看出来啦?”
“是……是那种东西吗?”云璋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侄孙……侄孙在父亲书房一本很旧的医书杂记里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是有种植物,能渗入金漆木器之中,无色无味,寻常难查,唯遇热方显异状,此物……此物沾手后,经皮渗入,初时无感,久则令人神思昏聩,体虚力弱,缠绵病榻……最终……”
他不敢再下去,看向云棠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后怕,“姑祖,这太危险了,您……您怎么能……”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脸担忧。
云棠看着他急得发白的脸,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伸出胖手安抚地拍了拍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安啦安啦,我知道呀。”
她奶音软软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放心,我没碰那个东西。”
她指了指水盆,又晃了晃自己干干净净的手。
云璋看着云棠粉嫩的脸,又看看那盆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语气郑重,“姑祖,此事非同可,您一定要千万心,那书上记载简略,侄孙也只记得这点皮毛,这药具体如何,还有没有其他隐患,一概不知,您……”
“知道啦知道啦,”云棠嘴又撅了起来,一副辈好啰嗦的表情,奶音拖得长长的,“璋儿真是越来越像你爹了,操心鬼。”
云璋被她这稚气的话语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眼中的担忧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棠儿,孤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门帘已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景华琰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暗绣云纹的常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大食盒的内侍。
“棠儿,可想死孤了。”景华琰目光直接锁定了矮榻上那粉团子似的人儿,几步跨到榻前。
他半蹲下身,平视着云棠,“父皇最近盯孤课业盯得死紧,好不容易才溜出来,喏,给你带了御膳房新琢磨出来的点心,还有你上次想吃的水晶糖葫芦,孤让他们现做的。”
他着,朝身后食盒指了指。
他剑眉一挑,笑容微敛,扫过那盆水,又落回云棠脸上。
“哟?这是玩什么新奇花样呢?”他伸手指了指水盆,指尖离水面还有段距离。
云棠一见到景华琰,大眼睛“唰”地就亮了。
她在软枕堆里兴奋地扭了扭,奶音扬得高高的。
“你来啦。”她自动忽略了景华琰关于水盆的疑问,胖手指着食盒,嘴咧开,露出甜甜的笑涡,“糖葫芦,要吃。”
景华琰看着她的笑脸,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下云棠粉嫩的鼻尖,朗声笑道:“馋猫,少不了你的。”
着便示意内侍打开食海
云璋站在一旁,看着太子与姑祖的亲昵互动,再看看那盆热水,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满腹的担忧咽了回去。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了。
景华琰看着云棠那副馋嘴猫的可爱模样,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他示意内侍将食盒放在旁边的几上,接着顺势在矮榻边沿坐了下来。
视线再次扫过那盆冒着热气的滚水,和水中浸泡的九连环。
“馋猫,糖葫芦跑不了。”他伸手轻轻捏了捏云棠鼓起的腮帮子,动作亲昵自然,声音却压低了些,“孤今日来,倒不全是为了给你送吃的。”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云棠清澈的大眼睛,“宫里刚传出贵妃娘娘给你赏赐了东西,孤就觉得……不对劲。贵妃往日与你并无深交,怎会突然指名赏你,还都是些精巧的玩意?”
他修长的手指点零那盆水,“这东西,就是其中之一吧?”
云棠嚼着糖果子的动作停了停,嘴里的甜味似乎淡了些。
她看着景华琰了然于胸的眼神,点零头,“嗯,就是它。”
景华琰眉头瞬间拧紧,他站起身,走到水盆边,俯身仔细端详了片刻。
他凑得更近了些,鼻翼微微翕动,看的极其认真。
片刻后,他直起身,面色一变。
“好阴毒的心思。”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这东西……孤曾听太医院一位告老的院判私下提过,极其罕见。对成人而言,或许没有任何作用,但……”
他猛地转头,看向矮榻上那的一团,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后怕,“但对棠儿你这样大的稚童,尤其像你这种本就体弱些的……一旦渗入,便是伤及根本,神仙也难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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