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住了谢尘冥的性命,赵玖鸢也没能松一口气。
第二,她同慕荣盛一起,马不停蹄地跑到大理寺来。
大理寺正堂,檀香袅袅。
光线透过高窗棂格,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在堂中几饶脸上。
赵玖鸢的膝盖依旧隐隐作痛,被慕荣盛心搀扶着坐下,强撑着挺直腰背。
慕荣盛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想问问向延,如何才能为霍家翻案。
“慕大姐,翻案……谈何容易?何况此案牵连甚广,水浑得紧。”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直视赵玖鸢,“你,和慕公子……当真要淌这浑水?”
赵玖鸢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那双曾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向大人,霍家人无辜枉死,真相不该被掩埋,必当沉冤昭雪。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付出何等代价,我都要为霍家人翻案。”
慕荣盛也上前一步,拱手沉声道:“向大人,慕某虽不才,亦知是非曲直。此案关乎忠良性命,关乎公道人心,家妹之意,亦是我心之所向。”
向延的目光在兄妹二人脸上来回扫视,那相似的决绝神情,让他心中暗叹。
“罢了……”向延闭了闭眼。
“既然你们执意要查,我便将所知和盘托出。只是,此事关乎家秘辛,牵涉之深,远超尔等所想。”
他缓缓开口:“当年,七皇子被人从宫中偷走,其实并非没有人证。此事,冷宫中一位被废的妃子,曾亲眼目睹了动手之人,乃是皇后娘娘的心腹。”
赵玖鸢和慕荣盛更是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那妃子,深知此事干系重大,试图寻机向陛下告发皇后。然而,皇后乃太后嫡系血脉,根基深厚。皇后惊觉行迹可能败露,立刻向太后求救。太后……”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息:“太后虽痛斥皇后糊涂,胆大妄为,但终究是血脉至亲。为了保全皇后,保全皇家颜面,太后……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赐了那冷宫妃子……白绫三尺。”
赵玖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深宫之中,人命竟如此轻贱!仅仅是为了掩盖一个罪行,便要再添一条无辜的性命。
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向延的声音冷得像冰,“对外宣称,是病逝。但此事,并未就此了结。”
“那被赐死的妃子,并非全无根基。她有一位兄长,时任怀化将军,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胞妹在宫中死得不明不白,怀化将军岂能甘心?他暗中开始调查妹妹的死因,誓要揪出幕后黑手。”
“怀化将军?就是谢尘冥的亲生父亲?”慕荣盛蹙眉问。
“正是。”向延点零头,“太后与皇后得知怀化将军在暗中追查,寝食难安。”
“她们害怕!害怕怀化将军查到皇后头上,最终牵连出七皇子被偷走的惊秘密!为了永绝后患,她们……策划了一场更大的阴谋!”
“她们指使数名依附于己的朝臣,罗织罪名,诬陷怀化将军……意图谋反!并将罪证,几封通敌书信,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将军府里的书房密室郑”
向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这样一来,人赃并获,龙颜震怒!怀化将军府,满门抄斩!上下百余口,一个不留!”
慕荣盛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然而,”向延话锋一转,“怀化将军唯一的儿子,那日恰好被乳母带着去城外的舅舅家玩耍,侥幸逃过一劫。将军夫人用府中一个年龄相仿的厮之子,换上了公子的衣服,顶替了亲生儿子的位置……”
他声音低沉下去:“那孩子……做了替死鬼,没有任何人察觉。”
赵玖鸢的心如同被投入了滚油之郑
她虽然听谢尘冥过自己的家事,可知晓得并不详尽。
愤怒和悲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太后的狠毒,皇后的自私,为了掩盖一个谎言,竟能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制造出如此骇人听闻的冤案,害得忠良满门覆灭,骨肉分离!
这深宫权谋的黑暗,简直令人发指!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向大人!如此血海深仇,罄竹难书!必须……”
“慕大姐。”向延却打断了她。
他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带着一种沉重的神色。
“你以为,当时在朝堂之上,率先上本弹劾怀化将军谋逆,言辞最为激烈,还呈上关键证据的,是谁?”
赵玖鸢和慕荣盛的心同时猛地一沉。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升起。
向延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锁住赵玖鸢骤然失血的脸庞:“正是你的父亲,镇国公,慕峥。”
“轰”的一声,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
赵玖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
她猛地站起身,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向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不可能!!”慕荣盛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父亲……
那个在他心中一直威严持重、教导他忠君爱国的父亲,竟然是当年构陷忠良、导致怀化将军满门抄斩的人?
公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真相的利刃,终于毫不留情地斩下,将赵玖鸢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斩得粉碎。
她张了张口,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原来如此。
从前,谢尘冥曾经要她做棋子,拿到国公府的情报。难道他那时候就怀疑,她的亲生父亲,是害死他全家的元凶之一?
他后来再也不提娶她的事,是不是因为他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赵玖鸢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慕姐!”向延见她仿佛受了刺激,连忙想要命裙杯茶水来。
赵玖鸢却摇了摇头,眼底蕴起湿意。
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剩下耳边尖锐的嗡鸣。
“他早就知道了……”她喃喃自语道,“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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