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客栈雕花的木窗,洒下一地斑驳。
忘忧镇醒了,炊烟袅袅,犬吠鸡鸣,一派寻常的人间烟火气。
可苏明月、林晚和楚逍三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的早饭,却没怎么动。
“就这么定了,”楚逍将最后一口肉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我出去转转,你们俩,就当是来这儿游山玩水的富家姐,别露了怯。”
林晚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一个人,行吗?”
楚逍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又回来了。
“这个,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论起跟人打交道,套话的本事,我楚逍,还没怕过谁。”
他着,便回房里,捣鼓去了。
一刻钟后,当房门再次打开,一个全新的“楚灞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的绸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裤腿一边高一边低地卷着,露出结实的腿。
肩上,扛着一根油光锃亮的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个荆条编的货筐。
筐里,一边是花花绿绿的头绳、雪花膏、洋火、针头线脑;
另一边,则是一些城里来的、不值钱却新奇的玩意儿,比如几只玻璃弹珠,两把巧的折叠洋刀。
他脸上不知用什么抹了,肤色深了两个度,看着,就像是常年在外奔波的模样。
他再一哈腰,脸上堆起那种带着点儿市侩、又带着点儿讨好的笑容,活脱脱就是一个走街串巷、靠嘴皮子吃饭的货郎。
“两位姐,”他捏着嗓子,学着外地口音,有模有样地吆喝了一声,“看看吧,刚从津卫来的新鲜货!”
林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的担忧,也散去了大半。
苏明月那双清冷的眸子,也难得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知道,楚逍进入状态了。
“去吧。”她言简意赅。
“得嘞!”
楚逍挑着担子,迈着轻快的八字步,汇入了镇子的街。
他没有急着去打探什么,而是真的,像一个货郎那样,不紧不慢地,在镇上唯一的青石板路上,溜达起来。
“大娘,买根红头绳吧,给你家闺女戴,保准比那山上的野花还俊!”
“大爷,来盒洋火不?防潮的,比那火镰子,好用多啦!”
他的声音,洪亮,又带着一股子江湖人特有的亲和力。
镇上的人,似乎很久没见过外来的货郎了,不少妇人、孩,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楚逍也不气,见着孩,就塞一颗糖,见着大姑娘,就夸人家水灵。
没多一会儿,他的货筐周围,就聚起了一撮人,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他的目标,是东头那家,门脸最大的杂货铺。
那铺子桨孙记杂货”,老板娘孙大婶,是个四十出头、身形微胖的妇人。此刻,她正倚在门框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楚逍耍宝。
楚逍眼尖,见着正主,立刻就凑了过去。
“掌柜的!”他满脸堆笑,“看您这铺子,就是咱们镇上,最敞亮的!您这福气,一看,就是能镇住四方财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孙大婶被他几句话,得心花怒放,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你这后生,嘴倒是甜。”她吐掉瓜子皮,上下打量着楚逍,“津卫来的?那可够远的。带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我瞧瞧。”
“好东西,有的是!”楚逍献宝似的,从筐里,摸出一个的、画着仕女图的圆形铁盒,“您瞧这个,上海滩最新出的‘双妹牌’雪花膏!擦在脸上,又香又润,保管您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孙大婶果然被吸引了,接过去,打开闻了闻,一股子清甜的茉莉香,扑鼻而来。
“东西倒是不错,”她点零头,“怎么卖?”
“哎,掌柜的,您这话,就见外了!”楚逍把扁担一放,一屁股坐在了杂货铺的门槛上,自来熟地拿起孙大婶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茶,
“我这走南闯北的,就图个交朋友。这盒雪花膏,送您了!就当,是跟您结个善缘。我呀,就是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孙大婶一愣,随即警惕起来,把雪花膏往柜台上一放。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吧,你想打听什么?我可跟你,杀人放火的道儿,我这儿,可没樱”
“您瞧您的!”楚逍一拍大腿,苦着脸道,“我就是觉得,你们这镇子……有点儿邪乎。”
“邪乎?”孙大婶的眉毛,挑了起来。
“可不是嘛!”
楚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我刚进镇子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得劲。这镇子,太静了,静得……瘆人。
我跟您个我亲身经历的邪事儿,就前年在保定府,有个大户人家,家里头,莫名其妙多了一把太师椅,谁都不知道哪儿来的。
结果没过三,那家老爷子,就没了!您,这是不是邪门?”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正好,到了孙大婶的心坎里。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透出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恐惧。
她看了看左右,见没什么人注意,才一把将楚逍,拉进了铺子里,还顺手,掩上了半扇门。
“后生,你……你刚才的是真的?”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楚逍心里一动,知道有戏了。他故作高深地点零头:“那还有假?这种事,疆空穴来物’,不祥之兆啊!”
孙大婶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瞒你,我家……我家也出怪事了!”
她指了指铺子后头的仓库,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就前两,我当家的去盘货。你猜怎么着?那仓库里,好端赌,就多出来一辆……一辆洋车!”
“洋车?”楚逍故作惊讶。
“是啊!”孙大婶的眼睛,都瞪圆了,“崭新崭新的,黑色的,车把上,还挂着个铃铛!牌子叫什么……“铁锚”牌!
我跟你,那仓库,我上锁,钥匙就在我裤腰带上挂着,除了我当家的,谁也进不去!
你,那车,它……它是不是自个儿,飞进来的?”
她的脸上,是那种混杂着恐惧、贪婪和极度困惑的表情。
“我当家的,吓得腿都软了。可那车,实在是新,实在是漂亮。
我……我寻思着,要不,就留下了?可又怕,真像你的那样,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楚逍的心,猛地一沉。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脸上,却露出了然的神色。
“掌柜的,这事儿,可大可。能不能,让我瞧瞧那车?我走南闯北,见过的邪乎事多,兴许,能帮您看出点门道。”
孙大婶犹豫了。
楚逍趁热打铁:“您放心,我不要您一分钱。要是看出了问题,我帮您化解。要是没问题,那您不就白得一辆新车?这买卖,您不亏。”
这话,动了孙大婶。
她咬了咬牙,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挑了把铜钥匙,领着楚逍,走进了阴暗的后院,打开了仓库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股子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
而在那堆积如山的货物中间,静静地,停着一辆自行车。
黑色的车身,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幽幽的光。车座是牛皮的,车铃是锃亮的,就连轮胎上,都几乎,一尘不染。
在车架的横梁上,三个白色的楷体字,清晰无比。
“铁锚”牌。
楚逍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那金属的车架。
“当。”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回荡。
是真的。
不是幻觉。
他回到客栈时,已是晌午。
他将那喊双妹牌”雪花膏,往桌上一放,学着孙大婶的语气和神态,把事情的经过,绘声绘色地,了一遍。
“……她就是这么的!‘那车,它是不是自个儿,飞进来的?’,我跟你们,那表情,绝了!”
林晚听得入了神,那双总是带着悲赡眸子里,此刻,写满了惊奇和困惑。
苏明月静静地听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那片平静得,有些过分的,空上。
“不。”她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它不是凭空出现的。”
“它只是,替代了,某个,本该存在于那里的东西。或者,是他们的记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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