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窗棂,懒洋洋地洒在卧房里,却驱不散那股子沉沉的压抑。
平政君坐在床上,脸上通红,对面的司昭也是眼含泪花。
司昭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爹是冤枉的!彻头彻尾的冤枉!是有人害他!”
她语无伦次,将昨日从老狱卒那里听来的话,夹杂着自己这些日子零碎查探的猜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那诡异的换班,那被故意放走的杨家孙子,那刘侍郎的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平政君的心口。
平政君愣愣地听着,身体僵硬,仿佛冻住了一般。
“……他们、他们怎么敢?!”平政君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温婉的面容第一次出现近乎狰狞的裂痕:“爹爹忠君爱国,谨慎微……”
想到父兄,想到家族顷刻间倾覆的惨状,想到尚在漠洲受苦的娘她们,平政君泪眼婆娑:“爹的冤屈,必须昭雪!那些害他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对!”司昭咬牙:“我们要把真相挖出来!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司昭抱住姐姐,姐妹俩泪落如雨,这一刻,只有横流的泪水能表达心中的愤怒与委屈。
外间的丫鬟唤了一声:“将军。”
平政君一哆嗦,往窗户外望去,见是谢广乾回来了,正把手中的提盒递给月儿。
司昭拉住姐姐的手,看着她。
“放心。”
平政君捏了捏司昭的手。
.....
司昭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房里,提笔写了一封信,详细写了洪放曾在四年前徇私舞弊,暗中操纵名次,而洪家管家刘福,正是关键证人。
她在信中直接提到了刘良文的名字,免得周锦绣多走弯路。
此事,本来是要和谢广乾,但是,谢广乾那里,她还是有顾虑。
到底,刘良文是谢家人,真要提告他,怕是会牵连到谢家。谢广乾到底是谢家人。或许,周锦绣这个外人,更加靠谱。他一直在寻洪放的碴,她知道,这事刚好和洪放有关联,透露给他,算送他一条线索,端看他如何做?
她把信放进信封里,贴身收好,去找双瑞。
周锦绣在水榭中与秦廷芳品评新得的字画。双瑞悄无声息地走近,将一个没有落款的素白信封递到他手中,低声道:“门房,是一个乞儿塞过来的,指名要交给公子您。”
周锦绣示意秦廷芳自便,随手将信展开,很快读完,他的神色便凝重起来。
信上的字迹娟秀,却言简意赅,直指核心。科考舞弊,事关重大,而那个证人刘福,是洪府多年的老人,深得洪放信任。
周锦绣把信递给了秦廷芳,秦廷芳看罢,也是震惊。周锦绣指尖轻敲桌面,沉吟片刻,吩咐双瑞:“办两件事:第一,查洪府管家刘福;第二,今送信来的乞儿,务必找到,问清给他信的饶模样。”
双瑞诺诺而去。
秦廷芳提了他一句,此事务必做实,或许是个突破口。苏十一的案子,一直没有大的进展,此信,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周锦绣点头,知道。
苏家的案子他们越往下查,越棘手,搁在这里了。一直在找一个好的突破口,能一下子拿死的那种。
科考舞弊,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此事厉害,得拿住真才实据才是。
俩人细细商量了起来。
.....
入夜,周锦绣书房内,烛火通明。他听回报,那个乞儿找到了,交代是哟是个蒙着面纱的姐姐给了他一钱银子,让他送信,再无其它线索。
双瑞听乞儿描述,他口中的那个姐姐很像一个人。
“公子可还记得,咱们当时在金甲卫门口曾碰到她,当时她不要肯承认,只凑巧,现在想来,可不是巧合。”
周锦绣眯眼:“送信人不想暴露身份,却又精准地找上了我……只有她深知我们一直在调查洪放。”
“今日开始,你派人去跟着她。事无巨细,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一并报上来。”
他淡淡地下令。
......
司昭见信送出去后,几日未见动静,也不知道如何,心下忐忑。这日,她去找姐姐。
却不知道,有人悄悄跟上她一路到了门口,眼见她进去,没有继续跟,转身回去禀报。
周锦绣听得报告完,心下好奇心大盛。谢广乾的外室?先前他可是把人给狠狠揍得起不了床,可见有多么在意。司昭一个走街窜巷的画工,三番二次到那里去,是什么关系?
谢广乾可不是吃素的,不可能不知道。
平政君正在吃早饭,见司昭来,忙叫丫头去再添一副碗筷。俩人边吃边,平政君谢广乾了,如果私放犯人、刺杀刘侍郎这二件事,要是都坐实了,父亲的冤案或许可以申请重新审理,平家能得昭雪。
司昭紧张地,谢广乾真这么?
平政君点头。
“到时翻了案,把娘接回来,找到三弟,我们一家子团圆,再不分开。”
平政君轻声,眼里满是企盼。
司昭是啊。我和姐姐团聚了,到时娘回来,只剩下三哥。
平政君眼眶微湿,她轻声,三弟大了,定长成俊俏儿郎了。
丫鬟端着点心托盘进来。
“荷花酥。”
司昭轻呼。
平政君笑:“你可还记得,当年偷掰祠堂供桌上的荷花酥,还是我替你顶的罪。“着指尖推过黑漆描金攒盒,里头玉兰状的点心正渗出桂花蜜,洇湿磷下的蕉叶纹桑皮纸。
“再不用蜜就要凝了。“平政君执起银挑子,将琉璃盏里的琥珀色槐花蜜细细淋在点心上。
司昭看看手上的笔,张开了嘴:“我手脏,你喂我。”
平政治君就伸手,拈了半块,用绢帕垫着,递到司昭嘴边:“心些。”
司昭咬了一口,含糊地加了杏仁。
平政君是呀,你喜欢吃这个嘛。司昭笑眯眯地姐姐还记得呀,我许久没有吃过,自己都快忘记了。
平政君鼻子一酸,故作轻松地:“不知道,三弟像谁?之前他像娘多一些。”
司昭咽下嘴里的东西:“肯定像娘。三哥时候就被缺成女孩子,他皮肤白,比女孩子都白。”
三哥时候白得不像话,像个姑娘,他最不愿意,每次人家他像姑娘,他都要打人。
姐妹俩人笑。
外面有人叩门。
月儿跑去开了一条门缝,看着门外陌生的妇人,眼中带着疑问。
门外的妇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靛蓝棉袄,外头罩着件灰鼠皮比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了个圆髻,插着一根素银簪子。手里挎着个的盖着蓝布的篮子。她脸上笑容透着热络和自来熟。
“哎哟,打扰了打扰了。”未等月儿开口,妇人先笑了起来:“俺是前头那条胡同,隔着两家,姓孙的,夫家姓王,大家都叫俺王嫂子。”
“嗐!俺家那儿子,皮得跟个猴儿似的,方才在门口踢毽子,劲儿使大了,竟把那鸡毛毽子踢过您家院墙来了!”
她着,侧身指了指大概的方向,脸上满是无奈和歉意:“那毽子是新给他扎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俺这老脸也顾不上了,只得厚着脸皮来敲您的门,想进去寻一寻。”
月儿闻言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朝院墙根瞥了一眼。那里是厨房。墙外确实常有儿在那玩闹。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将门拉开了些。
“你跟我来。”她侧身让她进来。
“哎哟!可是多谢娘子了!您真是心善!”妇人立刻道谢,脸上笑开了花,一边连声道谢,一边动作极其自然地迈过了门槛。
她直接朝着院墙根走去,目光在地上逡巡,嘴里还念叨着:“就这附近,劳您驾,俺瞅瞅……这皮猴子,尽给俺添麻烦……”
月儿也弯腰,帮她寻找,仔细地在枯草和石砖缝隙里查看。
妇人极其自然地、不快不慢地移动着,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无声无息地将院子的布局、门窗的位置、甚至地面上的痕迹都细细筛过一遍。
她从院墙根寻到屋檐下,再作势往角落走了几步,整个过程不过几十息,却已将院前半部分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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