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气氛随着姜阳的神色一起冷了下来,一时安静无声。
易青沉默好久,才抽出手,重新按上伤处,淡淡道:“伤,便不必追究了。”
姜阳不接受:“不行,除了我,别人不能对你动手。”
“可她已经离开玉京了……找她费时费力,先算了吧,我没事的。”
“你没事,我有事。她去哪了?”
“我不知道,她带走了她的人……兴许不会再回来了。”
“她的人?你们……”
易青点头:“她有她的路要走……我们本就是相互合作,如今各有所求,便各奔前途,也是人之常情。”
“……”
这么一,姜阳心里的气劲又熄了几分。
她缓了缓那阵没由来的烦躁,点头:“那便随你吧,你不计较,我也不计较。”
“嗯……但你要心,她或许会对你动手,或者起兵……”
“让她来,”姜阳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反正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再乱些又何妨?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随便吧。”
“……”
易青想了想,问她:“今日你在朝堂上,受了委屈吗?”
“也不算委屈……只是很烦而已。”
“那就是委屈……有人对你称帝一事有所置喙?”
“嗯……他非要什么祖制……可我一不暴虐,二不痴傻,三不是乱臣贼子,为何历朝历代的君王身负各种缺陷,都能坐稳帝位,我却不行?”
“……谁的?”
姜阳还沉浸在愤懑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谁的?”
易青换了个法:“今日对你不满之人,是谁?”
“给事中钱晓生……怎么了?”
“没什么,”对方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王府里已经没有我的东西了……今后可以用来赏赐功臣。”
姜阳也被他的新话题带跑了:“为何要赏给别人?无论你是不是燕王,那座园子都属于你。”
“这样不好,我也用不到。”
“好要将那里修缮完给我们消暑用的,你要食言吗?而且,那是我记忆里,第一次与你见面的地方,怎能随意赐予旁人?”
“……”
这次,对方妥协了:“那便听你的。”
“……本就该听我的,”到这里,姜阳其实又想到了之前他们在谈论的事情,但她懒得回去再问一遍了,便没再多,转而问他,“疼吗?她为何会伤你……你都不会躲吗?”
易青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血,神色淡淡:“又不会死,随她吧,本就是我背信弃义在先。”
姜阳皱眉:“胡袄,什么死不死的?难听。”
“……知道了……不了。”
“……”
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姜阳顿了顿,才伸手轻轻覆上他的伤处,向他道:“我并非想要干涉你的选择,只是看你受伤,我心中难受……下次莫要再如此行事。补偿亏欠可以有无数种方式,未必非要伤害自己。”
易青的视线从她的手上移到她脸上,点头:“嗯。”
看他答应下来,姜阳才收回手,问起了另一件事:“落灯花的妹妹,是你从燕国找回来的吗?”
“是。”
“你拿他妹妹威胁他?”
“嗯……他摇摆不定,我又不能冒险。”
“那为何又要放了她?”
易青的表情没有分毫波澜:“我后悔了……若非要逼一个人忠于自己,那这种忠诚,就是自欺欺人。”
“……”
姜阳没再追问,也没有回应,转头看向车厢内悬挂的香囊,暗自出神。
……
尽管朝中议论声不断,三日后,册立姜阳为储君的诏书还是公布了出来。
因需要筹备的事项太过庞杂,尽管已经动用了全部能用的人,登基大典还是只能安排在了七日后。
但这七日里,姜阳已经可以以储君的身份正式接管政务了。
不出所料,之前那些在朝会上明里暗里阻止姜阳上位的官员,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他们联合起来,给太后写了奏疏,要求依照祖制,立齐王为帝。
可次日一早,太后亲自出面,将上书的官员悉数召进宫中,而后当着他们的面,将那封奏疏撕了个粉碎。
她看向跪伏在地,仍面面相觑的众臣,语重心长:“诸位,之前数月,我南嘉经历剧变,几乎翻地覆。如今虽勉强镇压了叛乱,却依旧未能稳定,忧患不断……眼下,朝中急需一位明事理的君主统筹大局。”
“可齐王年幼,哪里担得起如此重任?更遑论,齐王本身也无意于帝位……综上种种,册立储君一事,是本宫再三思量,才定下的结果,本宫心意已决。诸位若有异议,便回去自行消解,不必再来向本宫提及此事了。”
“各位大人,请回吧。”
“……”
原以为是忌惮姜阳手中的兵权,太后才勉强屈服于姜阳,可见当下这情形,显然并不是。
拉拢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众人只能颓然离开。
但次日,就有部分官员递了辞表,什么身体抱恙有心无力,不能辅佐新君,要回乡养老之类的虚话。
本想着如此能逼姜阳退缩,可没想到,姜阳直接将那些辞表带到了朝堂上,当场从其中挑了一本,向递交文书的官员提问道:“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是争前程的大好机会。大人此时乞身归乡,可想好了?”
那人暗暗咬咬牙,伏身跪倒:“是,请郡主成全。”
“好。”
不等他起身,姜阳就顺手拿过一旁的印,啪地盖上,递给了一旁的侍从:“拿给大人,送大人出门吧。”
“……”
不止是跪在地上的官员发懵,旁边的官员也发懵。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无人话。
姜阳也不搭理他们,径自又挑了一本出来:“……陆大人?”
那人左右看看,视死如归般上前,跪了下去:“……臣在。”
“听闻大人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全靠大人一人供养……如今大人正值壮年,却要匆匆离去,可想好了?”
“……”
昨夜聚会时慷慨激昂,着不能乱了规矩,败坏伦理,一定要与姜阳对抗到底。
如今,他心里又有些后悔,觉得此事虽不妥,却也不到值得牺牲自己前程的地步。
可……当着昨夜同僚的面,总不好出尔反尔……
那官员为难,迟迟没有出声。
姜阳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翻了翻那本文书,好心替他解围:“大饶辞表,我已经看过了,其中有不少白字,于礼不合。因此,还请大人将其拿回去,修改后再行递交。”
“是是是,”那人心中又悔又急,本已经紧张到快要窒息了,忽地听姜阳如此,恨不能立马给她磕一百个头,赶紧连声应和,“是臣粗心大意犯了错,多谢郡主指正!”
“无妨,大人请起。”
看那人手忙脚乱地起身,站回原地,姜阳才转向其他人,再次开口。
“如今国事纷繁,我实在没有太多时间为各位大人纠错。还请诸位先收起辞表,回去查看过,确认无误后,交由各部尚书批准,不必再拿给我看了。”
见不少人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姜阳起身:“今日的朝会便到此为止吧。各位大人若有异议,请入宫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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