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璎只觉心跳如擂，苏沐阳的眸光似三月春溪，将她整个人都笼了进去。她慌忙垂下眼睫，却见自己绣鞋上的芍药纹竟与方才他拂落的花瓣一模一样。
\"我......\"朱唇轻启又合，她终是细声道：\"苏大哥与他人怎会相同......\"
话音未落，忽闻太医院内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季青提着药箱转过影壁，见状突然驻足，眼中闪过促狭笑意：\"哟，我这是来得不巧了？\"
苏沐阳直起身时，袖口金线在夕照下划过一道流光。他拱手行礼的姿势依旧英挺如松，只是耳根隐约透出薄红：\"季御医，正有事相求。\"
蓝璎趁机退后半步，却踩到方才落地的芍药，身上的狐裘披风系带松散开来，露出里面的芍药襦裙。花瓣汁液染上绣鞋，像极了女儿家掩不住的心事。
季青眸光倏然一亮，这才发觉蓝璎今日竟换了装束。往日缀满西域银铃的胡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妃红蹙金芍药纹锦绸襦裙。晚风拂过间，裙裾上金丝绣的芍药仿佛活了过来，衬得她既似长安三月灼灼其华的春色，又带着江南烟雨浸润过的温软。
\"我们璎丫头今日这般打扮——\"季青故意拖长声调，玉指轻点苏沐阳腰间尚未解下的蹀躞带，\"莫不是某位将军照着《仕女图》亲自挑的？\"她眼尾扫过少年将军突然绷紧的下颌线，心底暗笑这木头也有今日。
蓝璎急得去捂季青的嘴，腕间翡翠镯子撞得叮咚作响：\"师姐！\"妃红广袖滑落时，露出的半截皓腕上，赫然系着条与苏沐阳剑穗同色的绛丝绳。
季青眼波流转间掠过一丝灵动的狡黠，广袖轻扬引着二人穿过青石径。药圃中金银花藤缠绕着湘妃竹架，在暮色中氤氲出清苦的芬芳。
她忽将蓝璎拉至一丛盛放的芍药旁，朱唇几乎贴上少女绯红的耳垂，声音却清亮得足以让三步外的将军听得分明：“师妹何不与姐姐同日出阁？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求之不得。\"苏沐阳答得干脆，鎏金护腕在暮色中折射出灼灼光华。他向前半步，却又克制地停在恰当距离，只将满目期待化作一句：\"不知蓝姑娘......可愿考虑？\"
蓝璎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腰间银铃——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保留的戎族饰物。她忽然想起临行前大祭司的预言：\"东行的雄鹰会为你卸下银铃\"。可眼前这位大俞主帅，当真会是......
\"可是......\"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散晚霞，\"戎族虽不禁与外族通婚，但将军乃三军统帅，娶一个邻国女子......\"银铃在掌心发出细碎声响，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季青见状轻笑，顺手替师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傻丫头，你母亲既是月见国贵女，与苏将军岂非门当户对？\"
\"不是的......\"蓝璎罕见地敛了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铃上的古老纹路，\"戎族女儿出嫁后，便再不能踏上故乡的草原。\"她声音轻得像是掠过沙丘的夜风，\"永生永世，都要随着雄鹰远去的方向......\"
苏沐阳呼吸一滞，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郑玄甲未卸的胸膛传来沉稳心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傻姑娘......\"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若蝶翼的吻，\"既不能归去，何不将整片草原都搬来大俞？\"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莹然，\"或者......我们年年去月见国住可好？\"
蓝璎倏然抬眸，仿佛有万千星子坠入眼底。她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广袖滑落时露出腕间月见国特有的蓝晶镯：\"你可知道？母亲故乡的蝴蝶泉边......\"声音渐渐染上雀跃，\"每到暮春时节，会有成群的蓝翅蝶掠过水面......\"
\"其实......\"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发间银饰叮咚作响，\"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是故乡。\"
不远处的药庐内，传来季青带着笑意的咳嗽声：\"看来，苏府的聘雁可要准备双份了！\"夜风拂过，将这句话揉碎在满院药香里。
蓝璎蓦然从温存中惊醒，指尖还残留着苏沐阳衣襟上松墨的余温。她轻咬朱唇退后半步，将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师姐……\"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柔情，却已染上几分凝重，\"我们今日来，是有要事相询......\"
\"可是为澜一妹妹的事？\"季青推开药庐的雕花窗棂，手中捧着个鎏金暖炉，\"宁王刚刚差人送了信儿，是澜一妹妹突然留宿苏府，我便料定是师妹为她诊脉了。\"
她指腹摩挲着炉上缠枝纹，叹息声惊动了炉内将熄的银骨炭，\"那剂安胎的方子......原是我给王爷出的主意。\"
蓝璎闻言心头一紧，腰间蝶翼玉佩的流苏在她指间簌簌颤动：\"果然被师姐料中了......二姐姐她......\"
\"心病还须心药医。\"季青任晚风卷着药香涌入，\"我们纵有千般辞......\"她忽然顿住，望着际渐沉的暮色莞尔，\"明日酉时之前，你们且看谁饶快马会踏碎苏府门前的晨露。\"
季青终究低估了楚明霄的急牵光刚破晓时，宁王府的玄漆马车已碾碎苏府门前凝结的晨露。
楚明霄大步流星穿过垂花门，墨色锦袍下摆沾满未干的露水——却见府中寂静，唯有老管家颤巍巍引路。
偏厅内，苏震霆正独对着一局残棋。茶烟袅袅间抬眼，见来人衣冠染霜，不由失笑：\"王爷来得不巧，内子带着孩子们去锦华轩裁喜服了。\"他指尖黑子轻轻落在\"元\"位，\"澜儿昨夜乏累今早贪睡了，此刻怕是还未醒转。\"
窗外，几片早凋的玉兰飘落在楚明霄方才踏过的青石板上，恰似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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