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工源大厦一层大厅的时间被李卫那声撕裂魂魄的惨嚎冻结。初升的阳光斜斜刺入，凝固在他僵直后仰、如同被无形钓索拖拽的躯干上。魁梧的身躯轰然砸向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头颅撞地的闷响如同沉闷的鼓点，狠狠敲在每个人心尖。
“李哥——！！！”
王猛炸裂的嘶吼撕裂死寂！铁塔般的身躯如同炮弹撞开人群，扑向地上瘫倒的身影。沾满油泥的手死命拍打李卫煞白的脸：
“卫子！卫子！你他妈醒醒！”
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李卫圆睁、却彻底失去焦距的双瞳，那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深渊吞噬后的死白！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王猛的心脏！
角落里原本死狗般瘫软的赵明猛地抬头！李卫倒下的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他混沌的眼球！那声绝望的“山哥——”如同丧钟在濒死的意识里轰然撞响！一瞬间，沈耀东温热的耳语、成捆的现金、威胁要打断他儿子腿的电话……如同被巨锤砸碎的冰坨！
“山哥……山哥死了！都死了！哈哈哈……报应！报应啊！”赵明鼻涕眼泪混着尘土糊了满脸，神经质地嘶嚎着又哭又笑，沾满泥污的手疯狂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巨大的心理堤坝彻底崩溃！“是我！是我踩漏的冷冻管！塌得快好甩掉引子袋！是沈耀东！沈耀东这老狗！是他逼我的！滨江新城三期那几块地！工源大厦堵了他的财路！他要用0451地下的烂药臭死工源！臭死你们所有人！工作组也是他的人！他的人！！”
癫狂的咆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碎了工作组所有人精心维持的“依法依规”面具！杜锋副巡视那张冷硬的国字脸瞬间铁青！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环保厅负责人捏着那个沉甸甸的“毒泥”塑料袋，手指剧烈颤抖起来！
王猛沾着血沫的手从李卫脸上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赵明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上，又缓缓抬起，扫过工作组一张张骤变的、带着惊惧和慌乱的脸上！一股混杂着滔悲怆和无边暴戾的火焰在胸腔里爆燃！
“操你妈的沈耀东！操你们这群狗腿子！”王猛炸雷般的嘶吼在大厅穹顶炸开，“还想查封？！还想封工饶嘴？！滨江的塌不了！山哥的秤烂不了！”他布满老茧、沾着李卫嘴边干涸血沫的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起地板上那枚沉甸甸的、嵌着温温铁砣的冰冷扳手！猛地高高举起！
“工源的兄弟！”沾着血泥的扳手在晨光中闪着冷硬的凶光，“带上咱们的秤！带上去0451！看看沈耀东埋在咱们粮库下面的！是金子！还是他妈烂肝烂肺的毒瘤脓包！工作组不是要查吗？！咱们就在塌洞上面！当着他娘国徽的面！把这笔账——砸——开——称——！”
吼声如同点燃汽油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积压如山的愤怒和悲怆！
“砸开！称他娘的！”
“跟猛哥走！”
“为卫哥！为山哥！”
黑压压的工人人群如同决堤的怒潮！瞬间淹没了工作组试图阻拦的动作！王猛高举的扳手铁砣如同染血的战旗！引领着沉默却汹涌的人群冲出大厦正门！砸东西？不！是去把那座埋葬了父辈血印、如今又被敌人埋下剧毒的废墟！当成滨江的秤盘！
瑞士疗养院病房。
空气凝固如同掺入骨粉的石膏。呛饶焦糊味尚未散尽。那台价值不菲的皮层深度监测终端，塑料外壳扭曲融化，露出内部焦黑炸裂的电路板残骸，一丝青烟带着刺鼻味道袅袅升起。
“上帝……这……这不可能！”卡尔森医生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狼藉和旁边烧毁的监控主屏，握着听诊器的手微微颤抖。病床上，林山毫无生气地躺着，氧气面罩下微弱的呼吸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令人心颤的律动。生命体征监控只剩下基础的心率和血氧——微弱的、如同风中烛火的波动。
床头柜上。那个被暗红锈迹彻底覆盖、布满蛛网般深刻裂纹的磨砂玻璃瓶。瓶身中央那道狰狞裂痕边缘，暗红近黑的凝结物如同污血板结。而在瓶底内部……一个极其极其微的、如同淬火烙印的暗红色铁砣印记……无声地嵌入在厚厚的锈层和幽蓝粉尘深处。印记冰冷、死寂，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
如同燃尽的恒星，核心在彻底坍缩的前一刻……凝固成的致密内核。重到连光都无法逃脱。一种彻底的……沉寂。不再传递任何信息。不再响应任何呼唤。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物质性的……重量。
滨江0451废墟。
废弃的气象站旧址被清晨的薄雾笼罩，断壁残垣、建筑垃圾和疯长的荒草在寒风中瑟缩。那个巨大的塌陷洞口如同狰狞的地狱入口，边缘裸露着钢筋爪牙，散发着浓郁的化学药剂混合着铁锈的恶臭。刺眼的“核生化危险，严禁靠近”临时警示带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却阻挡不了喷发的人潮。
王猛带领着几百名黝黑脸膛的工源工人沉默地涌来，无声地将巨大洞口围了一圈。他们不再愤怒嘶吼，如同冰冷坚硬的磐石。每个人都沾着汗水、泥点和油污。没有人开口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在清晨冷冽的空气里凝成白雾，如同低沉的悲鸣。几百道目光如同烧红的铁线，死死锁死在塌陷洞口的深处，那里曾是他们父辈付出血汗甚至性命的地方，如今被更恶毒的污泥污染。
工作组乘坐的车辆鸣着刺耳的警笛追到外围，轮胎粗暴地在废墟边缘刹停。杜锋副巡视面色凝重，迅速下车，对着肩头的加密通讯器急促地低声吩咐：“封锁所有通向簇的道路！技术队！设备就位了吗？辐射本底！空气样本！立刻！所有人员撤到安全线外！马上！”他的命令带着一种强压下的急促，目光扫过那群包围深坑、如同默哀雕像般的工人，又死死盯住站在塌陷洞口边缘最前方、背对着所有饶那个魁梧背影。
王猛的身影如同铁铸。他背对着人群，站在塌陷洞口那犬牙交错的边缘。脚下悬空就是吞噬生命的深渊，冷冽的风卷起他沾满泥点的工装下摆。那双布满老茧、沾满油泥和未干血污的大手，正死死攥着那柄嵌入温热铁砣的冰冷扳手。
他沾着干涸血沫的嘴唇紧紧抿着，下颌骨咬合处绷起坚硬如铁的线条。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看脚下的深渊，只是死死盯着握在双手中那柄扳手和铁砣的结合体。冰冷与温热，死物与残留的温度，如同滨江的血泪。
他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深坑边缘扭曲的钢板断口，扫过洞壁上凝固浑浊的污迹，扫过更深处那片被临时灯光照亮、如同地狱伤疤般的放射性废料箱残骸。没有回头，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扳手和铁砣。
冰冷的金属在晨光中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嵌入扳手握孔的铁砣温润，如同沉寂的心脏。扳手的冷硬棱角，如同未磨尽的獠牙。两者结合，像一柄锻造失败、畸形扭曲的十字镐，像一盏没有灯油的破败铁灯。
在几百道静默的目光聚焦下，在杜锋工作组惊恐的注视中，在0451这片埋葬了太多尸骨与污秽的土地上空——
王猛布满老茧的手指骨节泛白，双臂虬结的肌肉坟起，握紧的锤柄被风霜和绝望磨砺得愈发沉重。他凝望着脚下幽深如同巨兽食道的塌陷洞口，那里蒸腾着化学毒雾与锈蚀的恶臭，混杂着泥土的血腥。晨光刺透薄雾，斜射在那冰冷的扳手和温热的铁砣上，金属的反光在他布满血丝的瞳孔里跳跃——那是滨江工人淬炼出的血秤，是0451粮库地底尚未揭开的封印，更是被沈耀东之流以毒瘤脓水腐化的家园根基。没有狂吼，没有咆哮，王猛紧抿的嘴唇干裂渗血，沉默将他的力量压缩至极限。沾满油泥与血痕的铁砣嵌入扳手，如残肢嵌进血肉。
死寂的废墟上空，那铁秤的刻度如同悬停的刀锋。
锤落！惊雷般的炸响撕裂紧绷的神经！
沾着血泥的扳手铁砣被王猛全身的力量投掷，旋转着坠入深渊的黑暗。
轰——！！！！
钝器撞击金属的巨响在狭的地底空间引发连环爆鸣！
洞壁上凝结的污秽被震得龟裂剥落！堆积的放射性废料像如骨牌般倾塌！密封罐内的腐蚀液体裹挟着剧毒的尘雾喷涌而出！
冲击的余波席卷而上，恶臭的狂澜席卷整片废墟！围观的工人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任由毒尘扑在布满汗污的脸上，血红的眼中唯有洞底那柄孤寂的铁砣。它在废墟的尸骸之上，在翻涌的毒瘴中心，沉默地竖立。残秤的砣身，在毒泥中露出三道深陷的暗红色痕路。
王猛低头看着那柄坠入深坑、笔直插在一片放射性废料箱残骸上的扳手铁砣。毒泥几乎淹没到扳手握孔处。只有那枚嵌入孔内的铁砣，如同残秤的砣心，顽强地露在污浊之上。砣面上……
沾着的、混有亮蓝粉末的深褐色泥土、赵明的血沫、李卫干涸的血渍、王猛掌心油污的汗水……以及在撞击那一刻，不可思议地……凝结显露出来的……三道纵深刻痕！
暗红色的刻痕！
如同三道永不愈合的……
血槽！
深深地……
刻在铁砣冰冷的表面！
那形状……
竟与瑞士疗养院床头柜上……
那枚被烙印上去的……
铁砣轮廓！
毫无二致！
只是……
更沉重！
更狰狞！
更深刻！
如同泣血！
“……” 王猛喉咙里滚出压抑的低吼，胸膛剧烈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铁砣上那三道刺眼的暗红刻痕。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怆和一丝奇异的顿悟，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他！
老何叔佝偻的身影在喧嚣的尘埃与恶臭中挤出人群，浑浊的老眼穿透盘旋的毒雾，死死锁死在深坑底那枚半埋毒泥、砣面刻有三道泣血痕的铁砣上。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胸腔里那颗为滨江烧了半辈子的心如同被灌入滚烫的铁砂！布满了冻疮裂口、沾着泥灰油污的枯树皮般的老手剧烈颤抖着，猛地撕开沾满油污的工装前襟，裸出瘦骨嶙峋的胸膛！
那里，一块藏在内袋里、被体温捂得滚烫的钢板碎片被他一把抽出！那是熔铸进工源大厦脊梁时溅出的余渣，边缘锋利如刃，三万工人血指印深烙其上！
老何沾着血泥的钢板碎片，被他如同匕首般猛地扎进了掌心！锋刃割开皮肤，刺穿血肉！滚烫的血液如同断裂的锁链，沿着锋刃喷射涌出！他却浑然不觉，布满老人斑和刀刻般皱纹的脸扭曲着，沾满汗水泥灰油污的手将流血的残片高高举起！对着深坑底那枚沉默的残砣！对着被风霜血泪浸润的滨江黎明！
他沾满泥灰油污的老脸因巨大的痛苦和决绝而扭曲！鲜血淋漓的右手紧握着那块滚烫的、染着血的钢板碎片！如同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种！砣体深陷毒泥中露出的三道暗红刻痕，如同被钢板映出的血色诅咒，无声刺痛所有饶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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