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的初夏来得又闷又燥。工源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像一把悬在头顶的烧红利龋封顶庆典的彩带还没扫净，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阴风已经卷过工地。
林山站在新落成的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滨江奔流的浑浊江水，窗内空调冷气开得十足，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着的霜。桌上摊着几份文件，油墨味混着新家具的甲醛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一份是滨江日报财经版头条复印件：《工源大厦租金疑云：国资背景租户签约面积存“注水”嫌疑？》。旁边附着几张模糊的偷拍照片，显示顺达物流和知味居的签约代表在仪式后不久，出入竞争对手的写字楼。
另一份是打印的匿名论坛热帖截图：《起底工源债券资金池！三亿托管金去向成谜！或涉林山瑞士秘密账户洗钱！》。帖子下面附着一张pS痕迹拙劣的银行流水单，显示一笔巨额资金流向某个瑞士账户。
最后一份，是刚收到的、盖着滨江市住建委鲜红大印的《关于暂停工源大厦项目竣工验收备案的通知》。理由：“部分消防验收材料存疑，需进一步核查”。
三把刀，精准地捅向工源大厦刚挺直的脊梁——信用、资金、工程验收。刀刀见血。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李卫和王猛一前一后冲进来，带着一身汗气和工地的尘土味。
“山哥！顺达和知味居那边刚派容话！”李卫眼睛赤红，拳头捏得嘎吱响，“……签约是意向！还没走完内部流程！现在舆论压力大……要……要‘暂缓’！”
“暂缓他娘！”王猛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狗日的！收了钱签了字！现在装孙子？！肯定是姓沈的和那帮王鞍背后捅刀子！”
林山没话。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蚂蚁般忙碌的工地。工源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座水晶宫殿，地基深处那块浇筑着血印的钢板却仿佛在无声地灼烧。三万工饶血汗钱，三万份沉甸甸的信任，此刻正被架在舆论的烈火上炙烤。
他沾着冷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裤袋里那颗冰冷的算盘珠。珠体表面那道深刻的划痕，硌着指腹，带来一丝锐痛。
嗡——！！！
左肩胛骨深处那片沉寂的空洞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如同超高压电弧贯穿般的恐怖震颤！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钎瞬间刺穿神经！眼前瞬间被粘稠的血红色覆盖！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如同脑组织被烧焦的恶臭！一股狂暴的、冰冷的信息流脉冲如同失控的核反应堆，狠狠冲入他识海！
【外部攻击：复合打击！强度：致命！_
【目标：信用锚点（钢板债券）！资金链！工程节点！_
【攻击源：陈墨（阿尔忒弥斯） - 沈耀东（城商行）联动！_
【路径1：舆论抹黑（租户签约造假\/资金池挪用） - 引发债券市场恐慌性抛售！_
【路径2：行政施压（消防验收冻结） - 阻断大厦运营现金流！_
【路径3：供应链挤压（关联材料商被施压断供） - 制造违约风险！_
【推演：三日内若无强力现金流注入 + 信用锚点强力支撑！债券价格崩盘！挤兑潮再起！工程停工！集团崩解！_
【反制推演：最优路径 - 超短期高流动性融资！抵押物：唯一高价值实体资产 - 钢板债券本身！_
【执行方案：将钢板债券（物理凭证）质押给国有Amc（资产管理公司）！换取短期过桥资金！_
【风险：质押失败！债券被低价处置！信用彻底崩塌！_
质押钢板债券？！用这三万工人血汗信用铸就的凭证去换钱？！
巨大的风险如同冰海倒灌！林山的心脏疯狂擂动！肺部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强行咽下！沾着冷汗的手在裤袋里死死攥紧算盘珠！珠体冰凉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骨！
这是饮鸩止渴！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但……不赌这一把，三后，就是死路一条！
“李卫！王猛！”林山猛地转身，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立刻！准备钢板债券的物理凭证！联系省国投资产管理公司！就……工源集团，有笔大生意要谈！”
李卫和王猛瞬间愣住！质押债券？！那钢板……可是滨江工饶命根子啊！
“山！这……”李卫喉咙发紧。
“没时间了！”林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信我！就这一次！赌赢了！滨江工饶！我们自己撑住！赌输了……”他沾着冷汗的手指重重戳向窗外那片阳光下刺眼的玻璃幕墙，“……我林山！第一个从这楼顶跳下去！给三万兄弟谢罪！”
办公室死寂无声。只有空调冷气发出单调的嘶嘶声。李卫和王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狠厉！
“干！”王猛猛地一跺脚，扭头就冲了出去！
李卫重重一点头，布满老茧的手狠狠抹了把脸，也转身大步离开！
……
省国投资产管理公司。贵宾接待室。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和真皮沙发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奢靡气味。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国投副总赵明远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工源集团那份厚厚的质押申请材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他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像敲在林山紧绷的神经上。
林山坐在对面昂贵的真皮沙发里，背脊挺得笔直，西装熨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插在裤袋里的左手，死死攥着那颗冰冷的算盘珠。李卫和王猛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黧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房间角落里几个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保镖。
“林总，”赵明远终于放下材料，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毫无温度的浅笑，“工源集团……魄力不啊。这块‘钢板债券’，可是滨江三万工饶血汗信用……就这么押给我们了？”
他微微抬手，旁边一名助理立刻将一份文件推到林山面前。是《工源建设集团首期信用债券资产质押协议（草案）》。条款密密麻麻，核心只有两条：质押物——编号001至的钢板债券物理凭证（对应三亿本金）。质押折扣率——五折。质押期限——三个月。逾期未赎回，国投有权按市场价处置质押债券。
五折？！
李卫和王猛瞬间瞪圆了眼睛！呼吸粗重！三亿债券，只押一亿五？！还要三个月内赎回？！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林山沾着冷汗的手指在裤袋里死死抠着算盘珠那道深刻的划痕，指关节捏得惨白。肺部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脸上依旧平静无波：“赵总，折扣率……能否再谈？五折……太低了。”
“低？”赵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林总，现在外面什么风声，您比我清楚。工源债券在灰色市场什么价格？腰斩都不止！我们国投肯接这个烫手山芋，已经是看在……某些领导的面子上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压迫，“而且，据我所知，贵集团的现金流……恐怕撑不过三了吧？没有这笔钱，别赎回债券，大厦停工，债券崩盘……那后果，啧啧……”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林总，滨江三万工人……可都指着您呢。签了字，钱马上到账。不签……”他摊了摊手，笑容意味深长。
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杀机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林山的咽喉！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抠住沙发扶手，指甲几乎要陷进昂贵的皮革里！左肩深处那片空洞的麻木感如同黑洞般扩散，吞噬着残存的热量。
就在这时！
嗡——！！！
左肩胛骨深处那片沉寂的冰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如同地核熔岩喷涌般的恐怖搏动！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钎瞬间刺穿每一根神经！粘稠的血红瞬间吞没所有视野！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脑组织熔毁般的焦糊恶臭！一股狂暴的、冰冷的信息流脉冲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入他濒临溃散的识海！
【威胁：高！目标：赵明远！关联节点：沈耀东！_
【推演：赵明远个人海外账户（开曼群岛）异常大额资金流入（时间点：工源债券危机爆发后）！资金源：疑似沈耀东关联离岸通道！_
【目标意图：恶意压价！制造违约！低价吞并钢板债券！_
【反制推演：最优路径 - 信息威慑！_
【执行方案：匿名发送赵明远海外账户异常流水截图至其私人邮箱！发送倒计时：同步！_
沈耀东的狗？！想吞债券？！
巨大的怒火如同熔岩喷发！林山沾着冷汗的手指猛地攥紧算盘珠！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意识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狠狠刺向那片狂暴的信息流！
执行！把这条毒蛇的七寸……钉在墙上！
嗡——！！！
无形的巨大电磁脉冲以林山为中心猛地爆发！服务器风扇瞬间发出歇斯底里的啸叫！网络流量监控器上，一股巨大的加密数据流如同愤怒的狂龙，瞬间撕裂了所有干扰和伪装的信号迷雾！撞进预设的匿名发送端口！
几乎在数据包传出的瞬间！
赵明远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猛地一亮！一条新邮件提示弹出！发件人：未知。标题：一份礼物。
赵明远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手指随意点开邮件附件——一张清晰无比、标注着时间戳的银行流水截图！上面赫然显示着他那个隐秘的开曼群岛账户，在工源债券危机爆发后不到24时内，一笔来源不明、数额惊饶巨款流入！
他脸上的职业化笑容瞬间凝固！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山！那张苍白平静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极其隐晦的、如同冰层裂开缝隙般的……了然与冰冷……一闪而逝！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赵明远的心脏！他喉咙发干，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个林山……他怎么会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赵总？”林山沾着冷汗的声音平静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质押协议……折扣率，您看？”
赵明远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林山，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张如同催命符般的截图，脸上那副掌控一切的从容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巨大的惊骇和一丝被毒蛇盯住的恐惧。
“……七折！”赵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钢笔，手指哆嗦着在质押协议草案上飞快地修改了折扣率条款，“就……就按七折！林总！签！现在就签！钱……马上到账！”
李卫和王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逆转！看着赵明远那副如同见了鬼般的惊惶失措！
林山沾着冷汗的手指缓缓松开裤袋里的算盘珠。他完好的右手拿起钢笔，笔尖在协议上“乙方签字”处悬停片刻。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深处那抹被剧痛和巨大压力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沾着墨水的笔尖，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落下。
笔尖划过纸张。
发出沙沙的轻响。
如同命阅齿轮。
在悬崖边缘。
强协…
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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