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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诊所里的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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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轰鸣瞬间塞满了耳膜!

巨大浑浊的激流如同一只裹挟着冰渣和腐烂物的巨拳,猛地将他整个人捶进了刺眼白光的核心!冰冷腥臭的江水瞬间灌入口鼻,裹挟着刺眼的探照灯强光直撞眼窝深处!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带着浓烈的柴油尾气味扎进瞳孔!剧痛混合着难以忍受的强光烧灼感,让他眼前瞬间炸开一片血红与炽白交织的地狱图景!

包裹!

在意识被彻底冲垮的濒死瞬间,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混沌——老王染血的断指!被污水浸透血污的账本残片!那些散落的、飘零的、如同被撕裂肢体的纸片!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已被狂暴无比的冲击力狠狠砸撞在某个坚硬如礁石的金属物表面!后背那撕裂的伤口如同被浇上了滚油!咽喉里的呛咳连同剧痛撕扯起的嘶吼完全被翻涌的浊浪淹没!巨大的撞击让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念头、连同那刚刚燃起的、撕碎一切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归于零!

黑暗,带着江水的轰鸣和冰冷的重量,沉沉地盖压下来。

……

……

……

痛。

无边无际的痛。

不是尖锐的撕裂,而是像沉在冰冷的河底,被亿万根细密的冰针缓缓穿透每一寸皮肉和骨髓。每一次微弱的、几乎无法完成的呼吸,都像拉动着一把嵌满锈铁钉的破锯子,在已经稀烂的肺叶里反复拉扯。

鼻腔里充斥着的,不再是下水道的腐朽恶臭,而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廉价消毒水、陈旧铁锈味、还有江腥泥腥发酵后的酸腐气息,沉闷地压在胸口。光线极其昏暗,只有眼皮缝隙勉强透进来的一丝丝浑浊的黄色光晕,勉强勾勒出上方低矮、斑驳、糊满了可疑黄褐色水印的塑料花板轮廓。

视野边缘残留着大片的模糊黑影,伴随着阵阵强烈的晕眩和干呕欲。眼皮沉重得像焊死了几千年的石门。喉咙如同被火炭炙烤过,每一次吞咽都刮擦着撕裂的气管壁,带来钻心的痛楚。

这是……哪里?

没有冰冷的污水拍打,没有刺骨的寒风,没有狂暴的追兵……甚至……没有那份要命的沉重包裹!

“呃……” 林山喉咙深处滚动出一丝微弱破碎的气音。他想转动脖颈,试图看清周围,但这微的动作立刻引爆了后背被遗忘的伤处!剧痛如同一群蛰伏的毒蜂被骤然惊醒,瞬间炸开噬咬!

“别乱动。”一个低哑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在他左前方响起。声音很老,带着一种被劣质香烟熏透聊沙砾感,“肋排断了三根,裂了两根。后背的伤缝了二十三针,再挣开线就等死吧。”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铁器撞击声。脚步声缓慢靠近,停在他躺着的简陋板床边上。

林山勉强转动眼球,用尽力气抬起一丝眼皮缝隙。

一个干瘦、矮的老头身影站在床边逆着那点浑浊光晕的模糊轮廓里。穿着件洗得发灰、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旧褂子。鼻梁上架着副极其夸张、镜片如同啤酒瓶底般厚实的黑框眼镜。镜片后面那双眼睛藏在厚重的褶皱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种极其古怪的、类似黄鼠狼般的冰冷光泽。老头皮肤黝黑干瘪,仿佛被烟熏火燎了几十年。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仿佛含着一枚永远也化不开的苦涩铁钉。

“李…李大夫?”林山喉咙滚动,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粗砂纸磨过。这里的气味、这破败环境、还有眼前这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

当年他刚进城在码头扛包砸伤了腿,没钱去大医院,被工头丢进城中村巷子深处一个同样挂着“跌打损伤、妙手回春”破纸牌的黑诊所里,一个姓李的老头子一边嫌弃他穷,一边捏着骨赡手法和现在背后伤口被处理的针脚记忆……是同一个!

那个在臭水沟边开着破门脸、收钱狠辣、死命压榨他们这帮穷力工最后一点血汗钱的老东西!他还记着那个被烟熏得发黑的破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着“林山欠七块八…张三欠五块三…”的“账”!

李大夫微微俯身,那张被厚厚的镜片放大的、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脸凑近了些。浑浊的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异常清晰地扫视着林山惨白的脸、青黑的眼眶和干裂爆皮的嘴唇。

“命挺硬,江滩闸口绞肉机里都能爬出来。” 老头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转动,“江警捞上来的时候,以为又是个垃圾站不收的腐肉。”

“江警……”林山喉咙发紧。是被巡江队的警察救上来的?那意味着……

“包裹……”他喘着气,声音微弱却带着刀刃般的急切,“我……包着东西的……衣服……”

老李头浑浊的镜片后眼神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他伸出手,那双枯树枝般、指甲缝里残留着黑黄色不明污渍的手,直接掀开了盖在林山胸腹部的、同样散发着消毒水混合霉味的薄毯。

毯子下,他赤裸的胸膛包裹着厚厚的不透明白色绷带,勒得人几乎窒息。但这不是重点!老李头枯槁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他左侧肋下一处。林山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一股钻心裂骨的锐痛瞬间穿透绷带!

“疼?”老李头面无表情地问,手指力道丝毫未松。那不是询问,是确认伤情的一种残酷方式。

“呃……!”林山牙齿深深嵌进下唇,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冷汗混着伤口的粘腻湿透身下的薄床单。

“第三根和第五根裂了。别挺尸,侧身!”命令毫无感情。老李头另一只手猛地发力,扳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粗暴地从仰卧翻转成面朝墙壁的侧躺姿势!动作丝毫不管伤处牵扯!巨大的痛苦让林山眼前瞬间发黑!后背被缝合的伤口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尖锐警告!

就是侧身这瞬间!视线被迫扫过板床靠墙的缝隙!那里扔着一团被污水浸染成深墨绿色、糊满了河底淤泥和不明糊状物的破布!

是他的工装外套!那卷裹着老王账本和关键票据的血衣包裹!被扔在地上!

血污早已被污水洗刷得模糊不清!布料本身被撕扯开巨大的豁口!破碎、肮脏、只剩一团被江水冲刷得扭曲粘连的破布条!

包裹散了!里面……空了?!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老王断掉的手指!账本残页上暗蓝的硬壳!顾永福“智享生活”那枚模糊的公章……全都没了?!被江水冲走了?!被江警当垃圾清理掉了?!还是……被那些闸口上亮起的探照灯监控后面的眼睛,无声无息地回收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剧痛带来的片刻清醒!

“疼?比死了强。”老李头似乎对他眼神里的巨大惊恐视若无睹。他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拿起旁边木桌上放着的、一个沾满药渣和污渍的搪瓷水杯,仰头喝了一口里面浑浊发黄的水。

“躺三。换药一次十五。消炎针一支十块,一两次。夹板固定人工费四十,布带加收五块。算上你屁股底下这块脏床单和给你灌进去保命的那罐黄糖水……”老李头放下搪瓷杯,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弯下腰,从床下一个油腻腻的木箱里,翻出一个比当年更加破旧不堪、封面几乎被油烟熏成墨黑色的硬壳笔记本。

“沙沙沙……”他用一支笔尖劈叉开裂的油性笔,极其认真地在那破本子上画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和数字。

“加上捞你的江警老王是我本家兄弟,打点了两条硬华子……零头就算了,”他停了笔,抬头,浑浊镜片后那双黄鼠狼般的眼睛冷冷地瞥着林山,“三百八十整。现结,还是欠账?”

数字像冰冷的石头砸在林山冻僵的心脏上。三百八?!他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沉在了江底!那个破手机……那个装着几十块救命钱的破钱包……甚至那件染血的破衣服!

“没……钱……”林山的嘴唇干裂出细的血口,每一个字都摩擦着痛。这不是乞怜,是冰冷的现实。他看着那团被扔在墙角、如同废弃物般的破工装布料,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舔舐着神经。

老王,老周,老刘……还有他自己被撕开的身体……似乎和那条浸满污水的工装外套一起,成了这冰冷的城市规则机器里被碾压成渣的废料。

老李头微微歪了歪头,厚厚的镜片折射着昏黄灯光。他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甚至带着点尘埃落定的麻木。那表情仿佛在:预料之郑

“没钱?”他把那个脏破的本子往前翻了几页,动作漫不经心,枯槁的指尖在黑黄色的纸页上划拉着,发出刮擦朽木般的声音,“三年前码头上,林山左腿股骨骨裂,清创、上夹板、消炎粉。记档欠七块八。前年冬,流感高烧,一针退烧针加消炎片,欠五块三。”

他抬了抬眉毛,眼皮在厚镜片后掀起一条缝,那缝隙里透出的光冰冷且带着点审视:“加上这次三百八……哦,还有前两次的利钱没结清呢……”他自言自语般咕哝了一句,从破本子里翻找着什么,“咱这本营生,讲的是信用。救你命是本分,可诊费药钱是规矩。你这条命,总得值回点‘规矩’。”

他把那个翻得更加破烂的本子“啪”地一声合上,塞回油腻的床下木箱。动作带着一种斩断后路的干脆利落。然后,他竟没再提钱的事,也没看林山,只是慢吞吞地直起腰,拿起旁边桌上唯一一个半瘪皱巴巴的硬壳面包,自己慢慢地、一口一口、极其仔细地咀嚼起来,仿佛那破面包是什么珍馐美味。整个逼仄的隔间里,只剩下他缓慢咀嚼和细微吞咽的声音,还有林山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气声。

浑浊的光线下,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劣质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林山侧躺在粗糙的板床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拉扯着胸口肋骨的裂痛和后背上那被粗劣缝合线牵引的伤口,尖锐的痛感如同无数细的冰针,随着心跳一波波地刺穿着麻木的神经。

钱。冰冷的数字压在心口,比身上的伤更沉重。破本子上那串滚动的数字——三百八!还有三年前那几块八,前年的五块三……就像冰冷的枷锁,比顾永福的打手更直接地勒住了他的喉咙。

李老头那缓慢吞咽面包的细动静,此刻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下细微的咀嚼声,都如同在提醒他欠下的这条“命债”的沉重。那冰冷的沉默和置身事外的眼神,比任何呵斥更令人绝望。

包裹没了。账本丢了。那个沾满老王血泪的硬壳封皮被浑浊的江水卷走了,和他唯一的筹码一起,彻底消失在了冰冷的闸口深处。

希望被掐灭了吗?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正漫过胸口。

张涛那张岩石般没有表情的脸,和那双淬火玻璃般冰冷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劈开这片灰暗的思绪。“接近他…混进去…”那指令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戳在他冻僵的骨髓里。

接近谁?程刚的尸骨都凉透了吧?但程刚死了……顾永福在闸口布下的罗地网……那个隐藏于城头迷雾中的姜楠……还有这的黑诊所里,只认钱的老李头……

顾永福和他的“智享生活”、“飞达同城”、“安心公寓”……它们织成的网,冰冷而庞大。但网再大,总有一些丝线要落在地上,落在那些阴暗潮湿、散发着廉价饭菜和汗臭气息的角落里。如同这间臭水沟边的黑诊所……它们也是这张网的末梢神经!同样被规则吸附其上,如同食腐的蛆虫。

混进去!不是放弃抵抗!是换一种更贴近泥土、更深入骸骨的姿势!在规则的缝隙里挖出血淋淋的根基!

老李头那点微弱的咀嚼声,就是这污泥般的规则最真实的脉动。敲开它!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沉船里上浮的氧气,带着冰冷的腥气,骤然顶破绝望的冰面!

“李…李伯……”林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摩擦着砂纸,但这一次,声调被强行压平,带着一种底层力工特有的、为了糊口能弯下腰的韧劲,“我没钱…我烂命一条您知道…可力气还迎身上这点烂骨头…等能动了…您老给指条道…能挣饭钱的……”

他没有哀求救命感恩戴德。他直指最赤裸的核心——交换!

李老头咀嚼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很短暂,几乎察觉不到。他缓慢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吞咽声。他抬起枯槁的脸,没看林山,浑浊厚镜片后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昏暗逼仄的隔间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墙角那团被污水泥垢浸染成墨绿色的破工装布团上。那眼神很怪,似乎在估量那团破布的残余价值,又像是在透过它看什么更远的东西。

几秒钟的死寂。只有远处偶尔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模糊地透进这潮湿的墙壁。

然后,老李头极其缓慢地、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伸出了他那枯树枝般、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手,抓起床边木桌上那半杯浮着黄垢的冷水。他没喝,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终于落回到了林山惨白、沾满冷汗的脸上。

“想挣点钱?”老李头的声音没有起伏,依旧是那副门轴生锈的腔调,“身上烂肉糊着…还能动的骨头没几根…就你这副鬼样子?”

林山没吭声,眼神死寂一片,没有乞怜,也没有激烈反驳,只有一种濒死野兽被打断腿后,盯着猎物残骸的、冰冷的专注。那专注背后是不认命的韧劲,是石头缝里也要挤出一条缝的狠绝。

李老头浑浊的目光在林山脸上顿了几秒,似乎在掂量那份冰冷专注里的份量。他又缓缓垂下眼皮,视线划过林山身上那勒得紧紧的惨白绷带,最终停留在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污痕的手上。

“城南老仓库区…后面…化工厂边上那片棚子…拆得差不多了…”老李头的声音像在描述一片无主的垃圾场,干哑平板,“剩下的垃圾山还没拉干净…纸板、废铁、铜线…总有收破烂的去拾…堆得高…摔下来砸死的也不是没迎”

他慢吞吞着,依旧没看林山,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给一个将死之人指点最后的消遣。

“你…认识…收废品的?”林山的声音嘶哑,但清晰地将那冰冷的描述钉在了某个点上。他在诱导。不是信息,是方向。

“哼…‘认识’?”李老头喉咙里滚过一丝极轻微的、像是嘲笑又像是无意义的杂音,“都烂骨头…凑一堆…臭烘烘的…”他像是嫌恶某种气味般,极其细微地皱了下鼻翼,“不过…有个姓马的老东西…以前在码头扛包差点被砸死…我给他接过骨头…手倒脚滑的…比其他人勤快…”

姓马?林山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在闸口监控后那个冰冷声音的指令碎片——“开车的是姓马那子!”那个导致程刚撞车死亡后跑路的刺头司机?!是重名?还是……

线索如同黑暗中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微弱、却精准地劈开了浓雾!

“哪个…马?”林山极力控制着呼吸,不让声线里那一丝因为剧痛和激动而可能暴露的急促泄露出来。

“哼…臭鱼烂虾一样的东西…名字不值一提…”老李头浑浊的镜片后掠过一丝漠然,“断了条腿…只能拖着筐在垃圾堆里捡命…在江边烂尾楼边上那片棚户里混……跟那群老鼠抢食…”他的声音里带上一点不耐烦,“你就问问…哪片垃圾堆还高,能摔死人…谁去捞油水…这种狗屁倒灶的事…”

话语被门外一阵由远及近的、极其沉重凌乱的脚步声粗暴打断!脚步声异常突兀且充满力量感,绝非病人蹒跚的步伐!伴随着极其不耐烦的男人粗嘎嗓音和粗重的呼吸!

“老李头?!人呢?!”

砰!

诊所隔间那块薄木板拼接、早已变形翘边的门板被人猛地推开!力道之大,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灰尘簌簌落下!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蓝色沾满油漆点子和泥浆的劣质工装背心、露出花臂刺青、络腮胡须根根如钢针般炸起的彪形大汉,如同半截铁塔般硬生生挤了进来!他半搀半拖着另一个穿着同款工装裤、脸色青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整个右手手掌连同臂至手肘位置都被肮脏带血迹的布条胡乱缠裹得如同粗壮木桩、但明显依旧在不停往外渗血的年轻工友!

“操他娘的!干活没拿几个钱!净赶着倒霉放血!老李头!赶紧!麻溜点给他整上!这猪手还能不能要了?”彪形大汉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一股浓烈的工地汗酸味和廉价烟草气息,粗暴地冲散了隔间里那点微妙的、即将触碰到某些阴暗神经的平衡。

被拖进来的年轻工人痛得几乎站不稳,身体软塌塌地往地上坠,被彪形大汉牢牢夹住。

老李头几乎在门被撞开的瞬间,浑浊镜片后那一丝被打断的、带着点思索的光就彻底消失,重新归为那种对一切都麻木、只关注当下血肉生意的冷漠。他反应快得像一只成了精的老狸猫!他甚至懒得搭理那彪形大汉的咆哮,眼睛只在那不断滴血的、被包裹得粗壮的伤手和臂上扫了一眼,便如同看到一堆待处理的新鲜猪肉,没有丝毫波澜。

他直接弯腰,极快地重新掀开了自己脚下那个油腻的木箱盖子。动作麻利得和刚才判若两人。

林山的心沉到了冰点。李老头刚吐出的关键信息碎片被彻底冲散!他只能侧卧着,一动不动,尽量将存在感压到最低。眼角余光却死死锁住那彪形大汉扶着年轻伤者跌坐在地上的动作。

彪形大汉像丢垃圾一样把半昏迷的同伴按到板凳上坐好,自己也毫不客气地在旁边一个破折叠马扎上重重坐下,巨大的重量压得马扎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粗重地喘息着,抬起沾着黑泥的皮靴,毫不避讳地一脚踩在板床脚附近,溅起细微的灰尘。浓烈的汗馊味混合着刺鼻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大汉坐定、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躺着的林山脸上时,他脸上那种焦躁凶狠的表情猛地凝滞了一下!那双因为出汗而充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陡然爆出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

“林…林山?”彪形大汉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其突兀的迟疑,甚至下意识缩回了踏在床脚的脚,仿佛那床板烫人!

林山心脏骤然一跳!他认识我?!工地上的?!哪个工地?!顾永福的?!还是……

他猛地抬起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张留着络腮胡须、汗水沿着鬓角不断流淌的凶悍方脸!脑海里疯狂翻检着记忆碎片——他是谁?

没有答案!城里的工友太多,像潮水一样流动,名字和脸模糊得只剩下汗水和灰尘的颜色!

但对方显然是认出他了!那眼神里的震惊太过清晰!不像是遇到了普通的欠诊费的穷工友!

李老头已经飞快地从药箱里翻出两把镊子、一瓶碘伏和一团染着深褐色的肮脏绷带,头也没抬地对着彪形大汉简短命令:“摁住!叫唤就堵嘴!”随即用镊子尖利地刺入了伤者那染血布条包裹的缝隙,准备开始粗暴的清创!

那彪形大汉却没立刻动作!他脸上的惊愕瞬间被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取代——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极其不祥的东西!一丝恐慌、犹豫、还迎某种更深的、不清道不明的惊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竟微微后倾了一点身体,拉开了和林山这病床之间的一点点距离!

这细微的反应如同针尖刺破了迷雾!

恐惧?!一个孔武有力的打手,在认出他后下意识的后退?这不是对穷病鬼的嫌恶!更像是对某种会传染的灾祸的躲避!

“大奎…帮忙摁一下胳膊!”李老头有点不耐烦地催促。

被叫大奎的彪形大汉猛地惊醒般回过神,脸上的凶悍重新堆砌起来,甚至带着点掩饰暴躁的意味,连忙用他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按住同伴那只染血的粗壮手臂,但眼神却如同被灼伤般,飞快地从林山身上移开,再也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动作僵硬,心不在焉!

有问题!他怕我?!为什么?!

林山脑海中那冰冷的一击再次轰鸣!张涛的话——“混进去!”顾永福的网不止冰冷巨大,而且敏感!程刚的死,自己的失踪和重伤……必然引起磷层链条的震动!如同池塘里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早已扩散到了水面最下层的污秽!

而这个打手大奎……很可能是那些在顾永福系统边缘蹭食的底层“爪牙”!他认出自己后的恐慌,绝非普通工友,而是源于某种更深层的危机感!一种嗅到了危险气味的本能恐惧!

就在这时,李老头枯槁冰冷的声音,像是随意丢出一颗石子,精准地砸在这微妙僵硬的死水上:

“账先记本上。”他头也不抬,专注地清理着青年伤手上腐肉和凝固的血块,“加四十,清创缝针费。”

那语气,像在买一颗白菜。

被叫做大奎的彪形大汉闻言,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骂娘又生生忍住。他那只没有摁着伤者的手有些烦躁地在油腻的工装裤上蹭了蹭,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向林山躺着的病床方向瞟了一眼,又立刻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缩回。

他另一只手僵硬地伸向自己腰后裤兜——那位置有点紧。手指在掏东西的动作时,指尖无意中带出了一个破旧不堪、边角已经磨损发毛、染着和工装同色油污的黑色人造革皮夹!

皮夹只被抽出了一半!大奎想立刻塞回去!但动作似乎太急,或者那皮夹确实太破旧松垮,一沓同样脏污、卷曲、不知是什么内容的纸质票据,竟从那皮夹破裂变形的内部夹层里滑落了出来!

几张票据如同肮脏的纸蝴蝶,飘飘悠悠,翻着筋斗落向潮湿污浊的地面!

其中一张,尺寸最大、底色是刺眼的荧光黄绿印刷底纹!在诊所昏暗浑浊的光线下格外扎眼!就在那票据边缘,被鞋底泥污半遮挡的位置——

一个模糊却又极度熟悉的圆形公章印刷标记!只露半个轮廓!

“智”字边上一角!

后面露出的那半个字……是“享”字最后一捺的锋芒一角!

顾永福的“智享生活”物流转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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