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你都是在泄密，师府损失惨重，丰邑百姓无家可归，皆是因你一念。”
“我没办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永宁近百万人面临生命危险吗？”
“你怎就笃定永宁那么不堪一击了？当时可是选会，人间三十六宗门云集，我们界的使者也在。人间朝廷为了确保魏皇安全，还特别加强了永宁防卫。你你怕狰会毁灭永宁，那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什么叫有没有这个本事？真是站着话不腰疼！尹澈的话让李无痕瞬间怒不可遏。狰的大神通是他和南宫渊奋力毁掉的，狰又是公孙行拼死杀掉的，这两次殊死搏杀何时有过这些仙的身影？要不是身扛枷锁，李无痕真想给这家伙一拳。
“你在什么鬼话！你没有身临其境，怎会知道他的实力。我可是前前后后和狰打了三次啊！第一次身边连个同伴都没有啊！他要是没本事，界怎会把他列入十凶兽，他一死，你们就忘了疼了？”
李无痕越是激愤，那些想帮他脱罪的仙官就越是无奈，孩子就是孩子，只是几句话就能被挑成这样。相同的，其他要让李无痕有罪的仙官则是面露讥笑，像是在看一只挣脱不了锁链，只能在那叫喊的猴子。
咆哮公堂，这本是罪加一等，但乙星官以大度之心只让李无痕再次闭嘴。=接着他又以审视目光打量着齐东仁，道：“本官知晓你在界的过往。陛下准许你返回人间也足以表明你对庭忠心耿耿，齐东仁，本官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会与李无痕起冲突，为何会与妖兽搭上关系，与其本官拜托察地监查出来，不妨你自己先讲讲。”
齐东仁能开口，却不敢讲，他的眼珠子有意瞄了慕容清雪一眼，而全神贯注的星官大人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微举动，便确定了心中猜想。
登之人若想返回人间，必须经由界权贵举荐，而举荐齐东仁的权贵，正是出自东域慕容氏，这来头可不啊。齐东仁敢在公堂上怠慢回话，想必是不能。李无痕方才齐东仁在人间干过腌臜事，这有没有慕容氏的指使也不好。
在场为数不多知晓齐东仁来头的乙星官掐指一算，冷笑道：“既然你不肯，那本官就亲自去查。诸位，今日会审就到此为止，本官也希望你们回去能查个明白，若再像今日这般喧闹，那就别怨本官无情，退堂。”
听到退堂二字，李无痕也随之颓唐了，是后悔还是失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
陆久歌紧跟在慕容清雪身后，看着自己上司憋了一口恶气不发的样儿，连邀功的话都不敢了，生怕触怒了她明就被扫地出门。可在这时候，偏偏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见漫长的云阶下有位红衣公子等候多时，见了慕容清雪第一句就是询问会审结果，让紧紧跟随的陆久歌感到一阵胆寒。这是由瞬间爆发的剑气所致。
慕容清雪对那股爆发的剑气视若无睹，硬是挤出一个笑容道：“哟，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而那位红衣公子就跟没事人似的，神采奕奕道：“别生气嘛，会审你没提到我？”
陆久歌一看就笃定这两位肯定是老相识，很识趣的就要开溜。结果红衣公子叫了留步，陆久歌就连一步都迈不开了。慕容清雪知道他的臭毛病，只好：“陆久歌，还不快见过北曜君世子。”
越是接近庭的地方果然越是容易卧虎藏龙，得知对方身份的陆久歌便诚惶诚恐地跪拜道：“下官拜见世子殿下。”
不请自来的公孙行一边笑着快快请起一边把陆久歌扶起，慕容清雪则是不耐烦道：“不在王府静养，跑来这做什么？”
“既然我有言在先，那当然是来帮你的了。”
本来有求于公孙行的慕容清雪却：“不必了，你的师弟在人间干的事还真不少，我可不想再管他了。”
慕容清雪撂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飞走了。被抛下的公孙行就向陆久歌了解会审的过程，陆久歌哪敢怠慢，把全部过程告诉了世子殿下之后也赶紧告辞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公孙行便追上了慕容清雪，后者忍不住在心中抱怨为什么那个大名鼎鼎的狰不把这家伙打得更惨一点。这家伙得胜归来，肯定是要忍着内伤强装没事在她面前显摆。
“我现在很烦，你走开啊！”
“诶我偏不，除非你能甩掉我。”
之前要面见帝，之后还要返家报平安，这下总算能轮到她了。
“让我猜猜，你不帮李无痕是因为他有所隐瞒，对吧？你曾在樊溪城被人偷袭，但是人间修士不可能做到。偷袭你的家伙是妖怪，而李无痕选择了隐瞒。喂，他可是很努力的在活下去呀，你怎就撒手不管了？”
“你！” 慕容清雪停下正要和他理论理论，却没料想到刚指出去的手就被同样立即停下的公孙行一把握住。
“诡计”得逞的公孙行淡然一笑，接着：“别人是否有所隐鬼你一眼就能看出来。被家伙骗的感受是不好，可你还是帮他了几句公道话，为什么，因为你心里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帮他。心很乱，所以烦，心烦意乱处理不了任何案子。观云看海到处乱飞确实是排遣心情的好办法，但我建议身边能有个唠叨不停的朋友会更好。打也好，骂也好，能笑出来最好，至于那些烦心事就让它过去吧。”
始终被握住手的慕容清雪没有一句话，安安静静听完了公孙行的长篇大论。
“你好吵。”
放眼整个界，能当着北曜君世子的面出这话的，仅此一位。
公孙行看她是侧过头去再话，就懂得她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不少。
他松开手，慕容清雪也就在云海中慢悠悠遨游，公孙行紧随其后，边听她：“李无痕身上还有很多疑点，估计庭派来的星官也并非全知。总之我是不会因为诺言而打破原则的，如果李无痕真有通敌，我绝不容忍……”
“如果是被妖怪蒙骗呢？他才这个年纪，要是来个漂亮女妖，三两句话就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以往下凡的师也有过这样的案例，更何况李无痕曾是我们师府最年轻的师。你之前也不是他太年轻还不能事事分明？”
慕容清雪没好气道：“年轻也不是谎的理由啊。他现在不主动坦白，等二审全都查明白了谁能保他？反正睁眼瞎话的事我干不来。”
公孙行倒是不认为李无痕的事有那么严重。没有李无痕推波助澜，狰只要在永宁照样能打听到师府消息，至于丰邑被灭一事，就是悬殊至极的敌我差距。界多年没经历过大型战争，很多师甚至兵都懈怠了。
公孙行双手一摊，“李无痕再怎样也不至于罪大恶极吧，废掉他的师身份，再关他个一年半载就够了，庭如此上纲上线，无非是官员派系党争。”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诶，今日你就当休个假，我带你去处好地方，如何？”
若是拒绝，定会被公孙行死缠烂打。万般无奈之下，她答应了。
……
同光十九年十月初六，东都圣京
姚文泰探出头看到了那对他再熟悉不过的石狮子，他记得，以前趁家仆不留心的时候，他经常会坐在石狮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孩童嬉闹，好不羡慕。然后，就会被师傅拖回去训斥一顿。
“你长大了，这下不会随便偷跑出来了吧？” 与姚文泰同坐一车的梦行云同样在环顾街景，多年不见，依然如故。心底泛起阵阵涟漪，却很快又平静如初。
她带真正的六皇子回京，不单是为了让父子相见。京城里，是有些杂草要除了。
元士兰一家子跟着梦行云他们下了马车，让元士兰始料不及的是府邸的壮阔规模，以及略显寒酸的迎接阵仗。在圣京规格不输公侯的府邸，想必应该仆役无数，可此时的朱漆门口只站着两位中年男人。那个较为高瘦的男人略显疲态，擅长观察气色的元士兰看出这位已经数日难眠了。另一位呢，虽是富态身子，但瞒不过元士兰的法眼，这饶身手不输给任何一位传授姚文泰武功的大师。
老爷和管事？想到能有梦行云这种容颜姣好的娇妻，亲自迎接回府倒也不怪。可梦行云接下来轻轻的一句话，差点让元士兰当场大叫出来。
“英儿，还不见过你父亲。”
赵英，是姚文泰行走江湖拜师学艺用的化名，他的父亲，只有那位了。
父亲？刚才还在回味童年的姚文泰顿时感到有无数条毒蛇爬上了他的脊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如雷贯耳，大脑一片空白，人愣在原地一句话都不出来。
父亲？他从不认识这号人物，远在边近在眼前？不可能吧。父亲怎么可能会在这等他回家，而且这里也不是他的家啊。莫非是师傅在看他会不会识破伪装？
父亲？这个高瘦男人真的是父亲？不要啊，我还没准备好……
“爹？” 姚文泰嘴角抽搐，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随着男人亲自下台阶笑脸相迎，年纪轻轻就已行走江湖多年的姚文泰便看出这是一张恰到好处只有上位者才能笑出的笑脸，既不让人觉得虚伪刻意，也不让人感到轻浮随意。而且男人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不怒自威的气质，在民间，这叫官威，若是放大了百倍，就是底下最大的皇威了。
男人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姚文泰的鼻头，笑言：“臭子，你长大了。”
当姚修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流下两道眼泪时，心如刀割。在宫内，他可以用君臣相处之道来教导儿子们如何为人处世，也能以父子相处的方式偶尔在大臣面前展现出帝王家少见的温情。可到了宫外，面对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儿子，他竟不知该些什么了。
身侧的富态男人看此情此景，为了不让二位主子在外人面前显得尴尬，冒着被老爷责罚的风险，先一步把少爷带入府郑被人带走的姚文泰红着眼，再回首，痴痴的又唤了一声爹。
眼见儿子走远，姚修能才回到他熟悉的那种情景。进府，安排好元士兰家眷，与梦行云在春芳园里边走边谈，即使多了一位她带来的元士兰也无妨。
“你离开那么多年，府里的物件景观一样未变，那些花草也是，等到来年开春，照样姹紫嫣红。行云，你这次打算在京城住多久？”
“个把月，三五年，不准呐。”梦行云眉眼低沉道：“文泰没那心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姚修能回头望了眼远远跟在后面的元士兰，梦行云便：“文泰的二师傅，自己人，将来用得上。”
姚修能则是满脸忧愁道：“在信中过的话就不必再了，我对你暂时还没那么多疑心。蛊雕，你看我还有多少年？”
“陛下不必担心，您的日子还长着呢。”
姚修能苦笑道：“在外面就不要这词了，听多了也会烦。最近前线战报接踵而至，看得我彻夜难眠，我只怕哪一睡不醒……行云，你这次回京，又要做什么？”
梦行云毫不忌讳道：“我能让界参战，可您也得付出一些代价。”
姚修能想起了丰邑之事，虽是一次出乎意料的弄巧成拙，可也让众多朝臣勋贵彻底看清了界的无情面孔。
梦行云又：“上次是狰突然出现在永宁城外，我不得不匆忙应对，这次不一样。”
一提到狰，姚修能就没什么好脸色了，那些流离失所的丰邑百姓，至今还在邢州境内流动不定。“先别什么计策，你先把他搞定了再。”
梦行云面色一沉，“狰已经死了，被公孙行所杀，您不用担心了。”
这可是大的好消息，界居然也隐瞒不报，姚修能进一步确定了界不会参与这场战事。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梦行云的计策就很值得一听了。
梦行云献策道：“杀了那个国师，再嫁祸给妖兽，界为了自己的颜面，必会参战。”
姚修能眉头紧皱，似乎猜到了那个代价，一口否决道：“朕不许你离开人间。”
梦行云掩嘴一笑，“您何时觉得我会亲自动手了？这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要让界心甘情愿参战，作为代价，您的大魏将会彻底失去界的信任。至于大魏是否会更加风雨飘摇，就看您是否英明神武，用让当了。”
姚修能放眼望去，整个春芳园，当下只有百草枯黄，百花凋谢，不见一点绿意，只有秋冬交替之际的万物肃杀之气。他停下脚步阴沉着脸，问道：“若我想让界损失惨重，惨胜而归，你能否做到？”
“陛下，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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