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园的桃花瓣还没全扫干净，庭的就变了。
孙朵正蹲在御花园的太湖石旁练定身咒——她非要把那只总偷啄她糖葫芦的金翅雀定成标本，结果连试七次，那鸟倒在她头顶拉了坨白屎。
萧逸举着本《云纹禁制图解》在边上啃桂花糕，韦阳抱着半袋刚从厨房顺来的糖炒栗子，砸得石桌咚咚响：“朵，你这咒法得学我娘烙饼——得翻个面！”
话音未落，风突然变了味。
孙朵吸了吸鼻子，金箍棒“唰”地从耳中弹出。
她这双随了老孙的火眼金睛，此刻正盯着空发颤——原本瓦蓝的幕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状的黑气，像有人把墨汁泼进了琉璃盏，正顺着河方向一圈圈晕开。
“萧逸！韦阳！”她跳上石桌，揪着萧逸的衣领往上指，“那云不对，有股子馊聊符纸味！”
萧逸的桂花糕“啪嗒”掉在地上。
他眯起眼，指尖掐了个诀，额间闪过微光——这是菩提祖师教他的望气术。
“是玄冥之气。”他声音发紧，“河底下压着的那批上古妖魔，封印要撑不住了。”
韦阳的糖炒栗子滚了一地。
他胖手扒着石桌站起来，后颈的肥肉直颤：“前儿个灶王爷还河封印稳当得很，怎么突然……”话没完，远处传来闷雷似的低吼，震得御花园的玉兰花簌簌往下掉。
孙朵的金箍棒嗡鸣起来，棒身金光大盛。
她望着那团越聚越厚的乌云，突然想起三日前菩提祖师临走时拍她脑袋的话：“朵啊，这阵子莫要乱跑，庭的云，要变了。”当时她还笑着把祖师的拂尘系成蝴蝶结，现在想来，那拂尘上的檀香，原是带着忧心的。
“走，去河看看。”她跳下来拽萧逸的袖子，“我倒要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老孙家的地盘撒野！”
萧逸却按住她的手，指节发白：“别急。上回你闯蟠桃园，祖师替你扛了八百道雷罚；前儿个假桃耗事，又是他找镇元子对质。这回……”他望着越来越浓的黑气，“若真是封印出问题，庭那些老古董指不定又要往你头上扣盆子。”
韦阳突然打了个响指：“对了！我刚才路过凌霄殿，听见值日仙官喊‘玉帝召众仙议事’！”他掰着手指头数，“上回这么大阵仗，还是孙悟空大闹宫那会儿——”
“打住！”孙朵戳他脑门，“我爹那是闹，这是灾！”她叉着腰转了两圈，金箍棒在掌心转得呼呼生风，“萧逸得对，咱们不能让那帮老东西抓着把柄。走，绕南门，从广寒宫后面的云路摸过去！”
三人刚摸到南门，一道金光“唰”地劈在他们脚前。
“哪里去？”
熟悉的道袍翻飞，菩提祖师的拂尘扫开黑气，白眉下的眼睛却紧盯着孙朵——往日总带着笑纹的眼角，此刻绷得像根弦。
“爷爷！”孙朵扑过去要抱他大腿，却被他轻轻推开。
老人从袖中取出枚刻着“镇”字的青铜符印，符面纹路泛着幽蓝微光：“河封印裂了三道缝，玄冥之力渗出来了。”他声音放轻，却像敲在青铜上，“那是比当年齐大圣闹宫时更凶的妖魔，你去不得。”
孙朵急了：“可我有金箍棒！”
“你有金箍棒，人家有十万年怨气。”菩提祖师点她额头，“上回替你挡雷，我折了三百年修为；这回若你硬闯……”他突然笑了，伸手揉乱她的猴毛，“祖师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再替你收一次烂摊子。”
萧逸拽了拽孙朵的衣角：“祖师得对。咱们先看看情况，再从长计议。”
韦阳也凑过来，从怀里摸出颗糖炒栗子塞进祖师手里：“祖师吃栗子，甜的！咱们就在南门外观望，绝不乱跑！”
菩提祖师盯着三人，最后叹了口气，把符印塞进孙朵手里：“若见黑气里冒红纹，立刻捏碎它。”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莫信凌霄殿那些人的话——尤其是穿凤袍的。”
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云层。
孙朵攥紧符印，符面的凉意透过掌心直往骨头里钻。
她望着祖师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方才在御花园，萧逸“有人想对付你”。
难道……
“朵！”韦阳的叫声打断她的思绪。
他指着凌霄殿方向，胖脸涨得通红，“你看！那不是王母娘娘的鸾驾吗？”
果然，九只彩鸾拉着的金辇正从云端掠过，车帘掀开一角，王母的凤钗闪了闪，像淬了毒的针。
与此同时，凌霄殿内。
玉帝的九龙椅重重砸在地上。
“三日前才加固的封印，如何突然异变？”他声音像冰锥，扫过殿下众神。
托塔李王上前一步，甲胄铿锵：“臣已派巨灵神查看，河入口处有黑气压境，似是……”
“似是有人扰动道！”王母的声音尖得像凤笛，“那猴子的女儿，自打上了庭，蟠桃园生虫，御膳房着火，连二十八星宿的星图都被她画成了糖葫芦串！”她扶着翡翠护甲的手按在案上，“今日这等灾祸，定是她犯了忌讳，冲撞了封印！”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铜鹤香炉里的香灰落地。
哪吒站在角落，火尖枪在掌心转了半圈又收回去——他想起昨日在御花园，那丫头蹲在地上给受赡玉兔包扎，嘴里还念叨着“兔子这么可爱，怎么能只烤来吃”。
太白金星捋了捋白须，正要话，却见玉帝揉了揉眉心：“传朕口谕，着哪吒率三千兵封锁河入口；太白金星带两名仙官，去御花园查探那丫头的行迹。”他顿了顿，“若真与她有关……”
王母的嘴角勾起半寸。
她望着殿外翻涌的乌云，召来贴身的青鸾使，低声道：“去查查那丫头现在在哪儿。若她敢靠近河……”她指尖划过茶盏边缘，“替哀家除了这麻烦。”
青鸾使躬身退下，袖中闪过一道寒光。
夜幕降临时，河方向的黑气终于攒成了团。
孙朵站在南门的云台上，望着那团像活物般蠕动的黑云，后颈的猴毛根根竖起。
突然，黑云中爆出一道冲黑柱，直贯斗牛，整座庭都震了三震——广寒宫的玉兔撞翻练药罐，兜率宫的丹炉蹦出三颗金丹，连凌霄殿的九龙灯都灭了两盏。
萧逸的《云纹禁制图解》被风吹得哗哗响。
他抓着石栏，指节泛白：“这力量……比我在《幽冥志》里读到的还要强十倍！”
韦阳死死攥着孙朵的衣袖，声音发颤：“、朵，祖师给的符……符还在吗？”
孙朵没话。
她望着那道黑柱，忽然想起父亲齐大圣常的话：“这地间的事，看着是灾，实则是劫——有人渡劫，有人造劫。”此刻她盯着黑柱里若隐若现的红纹，掌心的符印烫得厉害，像在提醒她什么。
“走。”她突然转身，金箍棒往肩上一扛，“去河源头。”
萧逸瞪圆了眼：“祖师——”
“祖师‘若见黑气里冒红纹’。”孙朵晃了晃符印，嘴角扬起虎牙，“现在红纹都快连成线了，总不能干等着被人扣盆子吧？”她拽起两饶手腕，“趁现在庭乱成一锅粥，咱们悄悄摸过去。记住，别碰任何发光的石头，别踩带花纹的云——”
韦阳咽了口唾沫：“那要是遇到兵……”
“有我呢。”孙朵拍了拍胸脯，金箍棒在月光下泛着金光，“我爹当年能闹宫，我孙朵，就能……”她突然压低声音，“就能替祖师探探这劫数的底！”
三人猫着腰往河方向挪去。
身后，黑柱仍在翻涌，像头被惊醒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层里，一道青影正尾随其后，袖中的匕首，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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