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司命延的灵堂前,一片死寂。
云生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冰冷的棺椁上,身后跟着几个世家代表,一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祭拜?怎么可能会祭拜呢?
司命延还没有这个资格。
就算云生真有心拜一拜,司命延那点分量也承受不起。
只怕云生刚弯下腰,司命延的坟就得炸了。
“萧锦那孩子,性子纯良。”
云生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身后的人听见。
“他滥杀无辜?这事儿,我看还得再琢磨琢磨。”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扫过那几个噤若寒蝉的世家之人。
“还有那清平道,各位大人亲眼见到过吗?”
几人猛地一激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把柄捏在对方手里,眼前这位爷权势滔,当场宰了他们都不带眨眼的。
他们还能什么?只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
“没有没有!”
“绝无此事!”
“下官等……下官等未曾亲见!”
云生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缓步走近。
无形的压力像巨石一样压在每个人心头,让他们几乎窒息。
他停在司命远面前,微微俯身,温和地替他整理衣襟,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对方僵硬的喉结。
“既然都没亲眼见过,那这清平道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捕风捉影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劳民伤财不,还容易冤枉了好人。”
司命远全身僵硬,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
云生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惨白的脸,他知道恐吓着快差不多了。
但是还不够,他们在恐惧,但是恐惧的自己手上的属于无相司的权利,而不是自己。
他们是大秦的官,是世代簪缨的世家。
骨子里那份傲慢与盘根错节的同气连枝,让他们此刻虽如惊弓之鸟,心底却未必真将他云生视为不可逾越的堑。
暂时的低头,不过是权宜之计。
一旦今日脱身,一旦找到更硬的靠山,或是聚集起更大的力量,他们立刻就会像嗅到血腥的鬣狗,调转头来,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向女帝哭诉他云生的跋扈、构陷忠良。
将“清平道”这盆脏水死死扣在萧锦头上。
他们此刻的噤声,是迫于形势的沉默,而非心服口服的退让。
那低垂的眼皮下,藏着的不是悔意,而是不甘和伺机反颇算计。
这贼心,远未死透。
云生很清楚他们心中的心思。
所以,他不再多言。
那只刚刚为司命远整理衣襟的手,不紧不慢地伸向腰间。
在几个世家代表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他将腰间那枚代表着无相司至高权柄的玄墨玉牌解了下来,随意地收进袖郑
这个动作让几人一愣。
然而,只见云生另一只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
那也是一枚玉佩,材质温润,却流转着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内敛、也更为沉重的光华。
玉佩被轻轻系在腰间,取代了玄墨玉牌的位置。
玉佩之上,一朵青莲栩栩如生,莲瓣舒展。
而在青莲之下,一个苍劲古朴的云字,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那里。
当那朵青莲与那个云字映入眼帘的刹那。
司命远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瞳孔骤然缩紧。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被彻底抽干,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他身后的几人,反应如出一辙。
方才面对无相司玉牌时,他们虽然恐惧,但那恐惧中尚存一丝同为大秦官吏、世家根基带来的底气。
那是基于规则内的恐惧,但在规则内,他们又何尝不能够绝地翻盘。
然而此刻,那枚青莲玉佩的出现,他们的心思再也没有了。
云家!云家!
那是超越了朝堂权柄、凌驾于所有世家规则之上的存在!
那是规则源头的绝对压制!
是生杀予夺,只在对方一念之间的绝对主宰!
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然后……彻底崩塌。
他们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膝盖发软,几乎要当场瘫跪下去。
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绝望和臣服,无法生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灵堂内一片死寂。
云生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的反应。
他手轻轻地摩挲着玉佩。
声音温柔。
“各位大人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吧。”
云生温和的声音落在他们的耳边,却如同恶魔的低语声般,无比地恐怖。
“我……我等知晓!”
几人连忙跪倒,头紧叩地面,只有身子在不停地颤抖着。
云生瞥了他们一眼,知道此事暂时了了,随后在众无相司的簇拥下,走出灵堂。
他揉着生痛的眉心。
按照他的想法,杀鸡儆猴,一了百了,简单极了。
自己还何须用得上浪费这么多的心力吗?
但那样做,固然痛快,却如同割草,春风吹又生。
无法从根本上震慑住所有蠢蠢欲动的世家,更会激起更激烈的反弹,将萧锦和清平道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哎,累死我了。”
云生无奈地叹气。
这一切的周折,终究是为了“清平道”。
清平道打的是“为民开太平”的旗号,这杆旗,就必须保持绝对的清白,不能沾染半分世家的污名。
一旦被打上世家扶持的烙印,他们所有的理想、所有的牺牲,都将失去公信力,沦为权贵博弈的笑柄。
难道直接公布:
“萧锦是我外甥,是我云家人,谁敢欺他?谁敢辱他?”
这样确实能够一劳永逸,但萧锦和清平道立刻就会被贴上“云家走卒”的标签。。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解读为世家的伪善或新的权力游戏。
“这番震慑,应该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
云生一边走,一边思索着。
他将刚才系在腰间的青莲玉佩取出,指尖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轻响,玉佩应声碎裂,化作几块温润的碎片躺在他掌心。
这玉佩,是假的。
而且并非高明的赝品,若司命远等缺时能定下心神仔细查看,必然能发现其材质、雕工、乃至蕴含的微弱灵韵,都与真正的云家长老佩相去甚远,破绽明显。
只不过他们被吓破哩,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
“我故意留此破绽,就是为了日后脱钩。”
云生眼神深邃。
他的目的很简单,利用云家的凶名,给所有人,尤其是司命远这几个亲身经历者。
种下一个烟雾弹。
让他们误以为清平道背后站着的是云家!
这个烟雾弹完美地笼罩了清平道。
他们依旧打着“为民”的旗号,做着他们想做的事,但那些真正能威胁到他们的,来自顶层世家的打压和构陷,却因为对云家的深深忌惮而偃旗息鼓。
没人敢再轻易把乱党的帽子扣上去,生怕惹怒了云家这尊庞然大物。
尤其是司命远几人,经此一吓,回去后非但不敢再提清平道半句不是,反而会如同惊弓之鸟。
一旦听到任何对清平道不利的风声,甚至会主动跳出来为其辩解、压制流言。
唯恐云生这尊煞神再次找上门来。
他们将成为清平道最意想不到的护身符,至少在短期内如此。
“但,迷雾终有散去的时候。”
云生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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