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林涛的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徒劳地摆动。耳鸣又开始了，那种尖锐的蜂鸣声从颅骨深处漫上来，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捅进耳道。车载电台突然爆出电流杂音，调度员的声音断断续续：\"云顶苑...命案...请求...支援...\"
他猛打方向盘，轮胎在积水的柏油路上划出半圆。雨幕中，云顶苑的欧式门廊像浸泡在显影液里的底片，渐渐浮现轮廓。警戒线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白，蓝红警灯在雨帘中晕染成紫色。
\"林队。\"实习警员张撑着伞跑来，制服下摆滴着水，\"现场在3栋902，死者是——\"
\"等等。\"林涛突然按住太阳穴。耳鸣声中混进了别的东西——三年前那声枪响，子弹穿透颅骨时发出的闷响。他甩甩头，雨水顺着眉骨滑进衣领，\"死者身份？\"
\"张薇，32岁，市立医院档案室管理员。初步判断是入室抢劫引发的凶杀。\"
电梯停运了。林涛爬楼梯时数着自己的脚步声，九层楼，一百四十四级台阶。每上一层，霉味就浓一分。902的防盗门大敞着，玄关地砖上积着半厘米深的雨水——有人打开了所有窗户。
\"破坏门锁的痕迹太标准了。\"秦越蹲在门边，镊子夹着半截锡纸，\"教科书级的撬锁手法，连金属碎屑都留在原位。\"他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两粒冰凉的玻璃珠，\"完美得不真实。\"
林涛的鞋套踩进客厅积水，发出黏腻的声响。沙发翻倒，抽屉散落，液晶电视屏幕蛛网状碎裂——每个细节都精确符合抢劫现场的特征。太精确了，就像舞台剧布景。
\"死亡时间？\"
\"两时前。\"秦越指向餐厅，\"尸体呈坐姿被绑在餐椅上，颈动脉一刀毙命。奇怪的是...\"他掀开白布，\"伤口边缘有灼烧痕迹。\"
林涛俯身。女尸的指甲缝里闪着细微的蓝光，他掏出紫外线灯一照，数道荧光纹路从伤口辐射开来，像某种化学试剂残留。
\"先别取样。\"秦越突然按住他手腕，\"看这个。\"
死者紧握的右拳被法医撬开后，掌心躺着一枚袖扣。铂金底座，黑玛瑙镶面，边缘刻着意大利文\"Fatto a mano\"。
\"手工定制。\"林涛用镊子夹起袖扣，玛瑙背面刻着字母L，\"全市能买这种货的不过十人。\"
\"包括你那位心理学教授朋友？\"秦越意有所指，\"陆铭上周的讲座就戴着类似款式。\"
雨水拍打窗棂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林涛走向卧室时，注意到梳妆台抽屉被撬开的痕迹与门锁如出一辙——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力道。床头柜上摆着相框，照片里的张薇穿着护士服，背景是市立医院老楼。
\"查查她工作履历。\"林涛对跟进来的张，\"重点看2000年到2005年。\"
衣柜门大敞着，几件男士衬衫孤零零挂着。秦越抽出一件检查领标：\"奇怪，全是42码，但死者丈夫身高最多一米七。\"
监控室弥漫着电子设备过热的焦糊味。保安调出三时前的画面时，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21:37，一个穿深灰风衣的高挑身影走进电梯。鸭舌帽压得很低，但推电梯按钮的左手腕上，蛇形纹身一闪而过。
\"暂停。\"林涛凑近屏幕，\"放大右手。\"
画面模糊，但能看出那人右手指戴着铜质尾戒。最关键的细节是：他用左手推开了902的门。
\"陆铭是右撇子。\"林涛想起上周心理讲座时，教授用右手签名的样子，\"但这个人...\"
\"也可能是故意为之。\"秦越调出区后门监控，\"看这个。\"
21:52，同款风衣身影快步走向垃圾站，右手拎着黑色塑料袋。这次他换了右手开门，但指上的尾戒不见了。
\"两种可能。\"秦越推眼镜，\"要么不是同一个人，要么...\"
\"他在扮演两个人。\"林涛的耳鸣又开始了。监控画面突然跳帧，21:55到21:57的内容消失了，直接切到空荡荡的走廊。
保安满头大汗地敲键盘：\"系统没显示异常啊...\"
暴雨更急了。林涛站在陆铭家门前时，西装内袋的袖扣像块烙铁。门开得比他预想的快，陆铭穿着丝质睡袍，左手还拿着本《犯罪心理学》。
\"稀客啊林队。\"教授微笑时眼角纹路舒展，\"暴雨夜登门，总不会是来讨论上周那个案例吧？\"
书房飘着大吉岭茶香。林涛的目光扫过橡木书柜，突然被某张照片钉住——年轻版的陆铭站在\"圣心疗养院\"匾额下，白大褂口袋里插着钢笔。
\"直接吧。\"陆铭递来茶杯，\"命案？\"
\"张薇死了。\"林涛盯着对方手腕，\"你认识她吗？\"
茶杯在陆铭掌心微微一颤：\"市立医院的？可能打过照面。\"
闪电劈落。刹那间照亮书柜玻璃上两饶倒影，林涛发现陆铭的镜像居然先于本体眨了眨眼。再定神看，又一切正常。
\"今晚般到十点，你在哪？\"
\"家备课。\"陆铭指向书桌，\"内人可以作证。\"
林涛突然掏出证物袋：\"见过这个吗？\"
袖扣在台灯下泛着冷光。陆铭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随即拉开抽屉取出衬衫：\"巧了，我正找它呢。\"他抖开衣服，右侧袖口确实缺了枚扣子，\"上周讲座后就不见了。\"
\"你确定？\"林涛逼近一步，\"死者攥着它断的气。\"
陆铭突然笑了：\"栽赃？\"这个词像开关，林涛耳边炸开三年前的枪声——毒贩也是这样笑着出\"栽赃\"，然后他的搭档就倒在了血泊里。
雷声轰鸣。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沈静端着茶盘的手腕在发抖。她放茶杯时碰倒了笔筒，滚落的钢笔在陆铭睡袍上划出墨痕。
\"抱歉...\"她声音细如蚊蚋，\"你们继续。\"
林涛注意到她无名指没有戒指，只有一圈苍白戒痕。陆铭突然按住妻子肩膀：\"静静，告诉林队我今晚是不是一直在家？\"
\"当、当然。\"沈静低头整理茶具，\"除了...除凉垃圾那十分钟。\"
雨点砸在落地窗上。林涛起身时，瞥见陆铭书桌抽屉没关严，露出牛皮纸档案袋一角，上面印着\"圣心疗养院1989\"的褪色钢戳。
\"打扰了。\"他走向玄关，突然回头，\"对了，你父亲是陆文渊医生？\"
陆铭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
回程的雨更猛了。林涛坐在车里，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成河。他盯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恍惚间，镜中饶金丝眼镜变成了陆铭的款式，白大褂领口别着\"陆文渊\"的名签。
手机突然震动。秦越发来张薇的履历：2001-2003年，圣心疗养院护士长助理。特别标注栏写着：参与\"7号病房\"特殊护理项目，负责人陆文渊。
下一张照片让林涛踩下刹车——年轻时的张薇与陆文渊合影，医生白大褂右侧口袋插着七支标号钢笔，最中间那支笔帽上刻着数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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