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爱卿,朕打算追封辛爱卿为桃源公,在桃源县为他修建祠堂,让百姓世代供奉香火,你们觉得如何?”赵牧心里清楚,这些重臣虽因局势所迫暂时按捺着不满,但终究难平。
他这般安排,也是为了安抚人心。辛表程死得冤枉,既然没法拿谭良弼问罪,便只能在身后事上多做弥补。
众人齐声应和称善。国公已是人臣能得的最高封爵,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赵牧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事暂且糊弄过去。他太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固自己的统治了。
可紧接着传来的消息,让他顿时头大——襄阳军联合唐州军,把兴化军堵在了襄城,还切断了对方的物资补给。
赵牧暗道不好,这要是真内讧起来,中路军就彻底完了。
面对这种哗变的苗头,谁都得慎之又慎,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赵牧焦头烂额之际,武安君已亲自率领百余骑兵抵达襄阳。
他此行,一来是为了海棠姑娘,二来也是因在襄阳有产业,顺便探探陆炳及其背后王洪明的底细。
在城门口亮明身份后,武安君一行被迅速放行,直奔府衙而去。
刚进府衙没几步,就见陆炳快步迎了出来,并未因辛表程已死便摆出傲慢姿态。
“武大人,您怎么不先派人通个信?下官也好在衙门口恭迎。”陆炳与武安君也算相识,当初为槿颜赎身时,他还曾行过方便。
如今陆炳虽暂代襄阳知府之职,却仍是正六品通判,与武安君的唐州知州算是平级。
但武安君还身兼团练使,麾下唐州军此番又立下大功,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陆炳自称“下官”,倒也合情合理。
“陆大人这话就见外了。你我相识多年,承蒙你多番照拂,这么,反倒生分了。”武安君顺势拉住陆炳的手,对方既释放善意,他自然乐意配合。
“武大人此番北伐劳苦功高,下官今晚备了薄宴为您接风,还望赏光。”陆炳立刻心领神会,你好我好大家好,当即引着武安君往后堂走去。
陆炳将武安君带到自己的公事房,自有书吏奉上茶水,请他落座。
“怎么没见苗师爷?”武安君环顾四周,有些诧异。
按惯例,知道他来了,苗正雨该出来见个面才是。
“这……咳,苗师爷去随州了。衙门里有些账目,得去转运使王大人那里清楚。武大人您也知道,苗师爷算是辛大饶私人随从,并非朝廷在册的官员……”陆炳尽量把话得明白些。他知道武安君没混过官场,有些门道未必清楚。
像苗正雨这样的师爷,本是辛表程的心腹。辛表程权势正盛时,陆炳也得敬他三分。可如今辛表程一死,苗正雨便成了无根浮萍,连衙门里的书吏都比不上——书吏好歹在册有编制,按月领俸银,而苗正雨的月钱全靠辛表程私下发放,根本没有可比性。
从前的王洪明,甘愿在随州过清闲日子,对襄阳的事不多插手。如今辛表程去世,他以京西南路转运使的身份,叫苗正雨去随州对账,倒也名正言顺。
明面上是对账,暗地里究竟为何,却不好。苗正雨经手的,可不止衙门公账,连辛表程的灰色收入都要经他手打理。
虽那些灰色收入大多用来贴补襄阳军,但具体明细,恐怕除了辛表程,就只有苗正雨能清了。
王洪明把苗正雨叫去随州,到底打什么主意,武安君猜不透,却能猜到苗正雨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陆大人,你也知道,辛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他临终前特意叮嘱,要让苗师爷为他扶棺回乡,落叶归根。不知王大人那边的差事,何时能了结?”武安君打算拉苗正雨一把。
一来是两人私交不错,苗正雨从前多有照拂;二来是苗正雨这些年替辛表程处理公文账目,是此中高手,而他麾下正缺这样的人。
王洪明自有幕僚,未必用得上苗正雨,正好让他接过来。这时候伸手相援,对方定然感激涕零,再加上往日交情,不愁他不尽心办事。
“辛大人为国捐躯,这点遗愿自然不能怠慢。下官这就派人去随州告知王大人。”陆炳不知武安君的是真是假,但这话既然出口,便只能当真事办。
辛表程战死沙场,连这点遗愿都满足不了,传出去,王洪明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那就多谢陆大人了。”武安君起身行礼,陆炳给面子,他也得识趣。
“陆大人,我在城里有份产业,往日每月都将两成净利缴到衙门账上,不知往后……”武安君也算投桃报李。生意要想长久,总得有人照拂,陆炳便是个合适的人选。
“两成太多了。武大人也不容易,唐州军还得自筹钱粮。这样吧,就一成半,回头我让人去对接。”陆炳大手一挥,直接减了半成,算是卖武安君一个人情。
“这……对了,我那兄弟郭进还有两处酒楼,也得劳烦大人照拂一二。”一事不烦二主,索性都交由陆炳打理,至于他往衙门账上缴多少,就不必细究了。
“武大人既然信得过下官,就交给我便是,定能办妥。”陆炳觉得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平白多了不少进项。
这些钱自然要上报给王洪明,但他总能分润些好处,也能在王洪明面前显露本事。
“有陆大人这句话,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不过还有件麻烦事,想请陆大人参详。”武安君摸了摸下巴,他今日最重要的事,是来接海棠姑娘走。
“下官猜,是不是跟海棠姑娘有关?”陆炳微微一笑,暗道武安君果然大手笔。
方才武安君提起郭进的酒楼时,他就猜到对方是想把郭进留下。郭进可是辛表程手下最精锐的人马,如今也有了官职,若要回襄阳,这点产业哪用得着特意托人照拂?
但陆炳也不想多事。郭进作为辛表程的心腹,此番辛表程身死,本就脱不了干系。日后襄阳换了主政者,他怕是也要被边缘化,倒不如跟着武安君自在。
不过这些都是朝廷在册的官兵,他们具体怎么操作,就不是陆炳该操心的了。
至于郭进和海棠的事,他作为百花楼的幕后东家,自然清楚,往日里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陆大人。可怜这对痴情人,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武安君笑着拱手,算是默认了。
“海棠姑娘这事,还真有些棘手。她父亲当年犯的事不,身契还在教坊司。武大人您也知道,咱在地方上虽能上话,但在礼部那些老爷跟前,实在不值一提。”陆炳摊开手,这事他还真做不了主。
他能从教坊司弄些调教好的女子,也是花了银钱的,但身契却攥在礼部手里。
礼部在六部中最为清贵,他陆炳有什么资格置喙?若是这事好办,当初辛表程早就顺手办了。
“咳,陆大人,身契什么的倒无所谓,关键是人。”武安君压低声音道。
人就在百花楼,只要陆炳肯让他带走,其他都好。
“按当初跟教坊司的约定,这些没身契的女子,终身不得离楼。年纪大了要送回教坊司,就算死了,也得等教坊司的人来了才能入土。”陆炳摇了摇头,显然教坊司对这些女子看管极严。
普通罪臣之后,会连人带身契一起卖掉,而像海棠、叶柔这样的,身契都压在礼部。
“要是人丢了呢?”武安君才不管这些,不信礼部会为了一个女子兴师动众。
“丢了?那得赔钱。”陆炳觉得武安君倒是上道,不像郭进那个死心眼,他暗示过好几回都没接茬。
“陆大人,若是海棠姑娘‘丢了’,给楼里的损失加上赔付教坊司的银钱,一共得多少?”武安君当然明白,人可以“劫”走,但绝不能让陆炳赔钱。
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这些女子在百花楼都是摇钱树,他自然得付足代价。
“按行情,海棠姑娘赎身要三千两,若是‘丢了’,赔给教坊司得两千两,合计五千两。”陆炳话锋一转,“武大人,过两日城外十八里坡的桂老爷过寿,本请了楼里的秋月姑娘去演出,可巧秋月姑娘身子不适,只能让海棠姑娘代劳了。”
武安君瞬间秒懂。两日之后,他只需在城外等着,届时蒙面“劫”人,也算给陆炳一个借口。任凭教坊司怎么查,都只会是“被劫匪掳走”,百花楼认赔银子便是。
五千两银票交割完毕,两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干脆都搁下公务,陆炳叫上几个心腹,陪着武安君去酒楼接风洗尘了。
陆炳虽背靠王洪明,却也想多留条路。武安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前途不可限量,现在早早攀附,日后未必不如跟着王洪明。
话随州那边,苗正雨已经被下狱了,罪名是账目不清。
账目不清,其实有些冤枉苗正雨。衙门的公账做得衣无缝,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暗账,早在辛表程死讯传来时,就被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些暗账本就见不得光,若是落到别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的大乾,朝廷拨付的钱粮仅够军队糊口,要想打造精锐,就得自己想办法筹钱贴补,辛表程也不例外。
这本是暗地里的潜规则,可一旦摆到台面上,“巧取豪夺”“敲诈勒索”“豢养死士”“私藏甲氡……随便哪顶帽子扣下来,都足以让人身败名裂。
苗正雨不仅公账做得漂亮,还能倒背如流。王洪明带着心腹盘问了半,愣是没找出半点漏洞。
王洪明把苗正雨弄来,就是想查清辛表程钱财的来龙去脉,看看还有多少家底,为接手襄阳军做准备。
按惯例,辛表程战死,他这个转运使理应更进一步。若是能把财路攥在手里,就算日后有人接手襄阳军,他这个转运使也不会再是摆设。
可没想到,苗正雨竟是此中高手,半点破绽都不露,让王洪明恨得牙痒痒。
“大人,要不……动刑吧?”提点刑狱司贾盛阳在一旁提议。
王洪明作为转运使,只管一路财税、监察地方、维持治安,没有审讯权,便把提点刑狱司的贾盛阳请了来。
往日里在辛表程面前,贾盛阳乖得像只猫,跟苗正雨更是称兄道弟,如今却翻脸不认人,只为傍上王洪明这棵大树。
“这样合适吗?”王洪明有些犹豫,毕竟是辛表程的心腹。
“不过一介刁民,仗着辛大饶信重便无法无,不给点颜色看看,真不知道高地厚。”贾盛阳面色阴狠地道。
他早听辛表程生财有道,往襄阳军砸了不少钱,这才让军队在北伐中大放异彩。
公账上毫无出入,定然有暗账。不可能刚好用完所有银钱,若是能把结余弄到手,足够他们肥上一把了。
王洪明惦记的是其中明细,好为自己夺权铺路;贾盛阳则盯着暗账里的积蓄,想趁机捞好处。两人各怀心思,倒也一拍即合。
“下手别太狠。”王洪明微微点头,理当如此。一个随从而已,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贾盛阳大喜过望。虽提点刑狱司有审案权,可没有王洪明撑腰,他还真不敢动苗正雨。
苗正雨看着曾经称兄道弟的贾盛阳,不由得惨然一笑。树倒猢狲散,果然是至理名言。
从前贾盛阳见了他,热情得恨不得勾肩搭背,一口一个“兄弟”。
“老苗啊,辛大人那些事,都是经你手的,有些事,你瞒不住。”贾盛阳背着手,襄阳府衙里谁不知道,辛表程的事多经苗正雨之手。
“贾大人,账簿我已悉数上交,不知有何出入?具体物资都由各坊书吏清点入账,大人尽可去查验。”苗正雨怎会不知贾盛阳想要什么,只是他不能给。
王洪明和贾盛阳如此急迫,恐怕所图不。
如今辛表程身死,朝廷尚未盖棺定论,若是他们拿这些做文章,怕是要污了辛表程的名声。
苗正雨虽不认为自己是义薄云的大侠,却也懂忠义二字。辛表程待他不薄,士为知己者死,他不能让大人死后蒙冤。
况且,自己若是承认了暗漳存在,这些人又怎会放过他?横竖都是遭罪,不如做个硬骨头,至少能保住辛表程的名声。
“老苗,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贾盛阳见苗正雨装糊涂,顿时恼羞成怒。
往日里趾高气昂也就罢了,如今辛表程已死,他一个布衣,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大人不妨明。”苗正雨故作茫然,根本不接眨
“辛大人这些年为了襄阳军,花了多少心思,这里面都少不了你的影子。吧,银钱从哪来,到哪去了,剩下的在哪?”贾盛阳没空跟他兜圈子。
“大人什么,在下真听不懂。襄阳军每月都有朝廷按时拨付的钱粮,从未短缺。账簿上一分一毫,都清清楚楚。”苗正雨打定主意不认账,自然不会松口。
“啪!”贾盛阳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苗正雨一个踉跄,嘴角顿时渗出血迹,显然用了十足的力道。
苗正雨站稳身形,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没想到贾盛阳会如此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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