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乔指尖捏着面膜边缘往耳后抻了抻,声音透过面膜纸有点闷,接着阿乐的话往下:
“你们很熟啊?”
屏幕那头的男人趴在破吉他酒馆的前台,拍拍胸脯,顺便把胸肌挺了挺:
“肯定的,熟透了。”
“哦?那你猜猜,他们俩在镜头外面什么呢?”
屏幕右侧框里,陈禹和陆砚已经晃出画面,两人坐在田埂边,一个挤眉弄眼,一个面无表情。
半截草垛在风里摇摆,手机里的声音他们都听得真切,却迟迟没有动作——
该动的人不想动,不该动的人拼了命往上浇油:
“我了,没情绪无所谓,有情绪才是最要命的,看来你也是认同的嘛。”
陆砚一个激灵,示意其压低声音:“踏马的,认识你真倒血霉了!”
这话音量......还好自己的手机收音不好!
然而对方是声了,干脆凑到耳边,眉飞色舞、近乎手舞足蹈地晃着,用气声喊:
“你认不认?认不认?”
认不认?认不认?
脑子被问得嗡嗡响。
深吸一口气准备替民除害,手机突然炸开阿乐的吼叫: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敢不敢大声?”
看热闹的看着热闹,热闹本人重新拿起手机:“嘛呢,乐哥,在打蚊子呢!”
那边显然不信,目露鄙夷:“少来,都哥们,背后搞动作就不酷了。”
顾南乔跟上趟:“是的,乐哥得在理!”
女人头回跟自己站在一个立场,阿乐顿时眉开眼笑,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哪里哪里’的谦虚着。
她没接话,目光透过屏幕,像能穿透那片黑暗找到目标:“就是,大家都是朋友?”
“那当然了,顾律师。”
顾南乔看向屏幕右侧的框,那里只有晃动的草影,她笃定对方能听见,声音清了清:
“陆砚,我们也是朋友吗?”
田埂上,陆砚僵住,陈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才凑近手机:
“那当然了,顾律师。”
这一出搞得旁人有点不明不白,阿乐正想打岔缓和气氛,不料顾南乔话锋一变——
抬手,指尖捏住面膜的一角,露出光洁的下巴,语气陡然认真:
“那我们算逢场作戏的朋友,还是真朋友?”
手机传来声音,男饶心软了一块地方,没多想,话就冲了出来:
“真朋友。”
他得很真,很认真。
只是,不能解释,也无法多。
阿乐转着酒杯,有些摸不着头脑,见状连忙解场:
“是啊,都是真的,哪有什么假的呀。”
顾南乔把面膜彻底扯下来,随手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指尖在脸颊上轻轻拍打,忽然笑了,眼尾残留的晶莹在灯光下闪了闪:
“那我们算新朋友还是老朋友?”
深深看向旷日久别的她,陆砚将眼前画面与印象中的对比,脸庞消瘦了。
很心疼这个女人。
一下就想起那时候,两人一起被生活揍得抱头痛哭的画面。
还记得,开着车在路上乱窜,大难不死后在躺沙发上,‘我可是生死关头都没忘记带你一起走,可要记着这份情’。
记着呢,不敢忘。
喉头吞咽,心情复杂地:
“在这群人中,我们俩算新朋友。”
朋友前面加个‘新’是什么意思?
‘新’或许意味着,以前一片空白,就像‘新的开始’。
可究竟是不是这样的潜台词、两人之间能不能达成共识、又能不能有新的开始,只有月亮知道。
过去的记忆,也只有这篇夜能消融......
不论人生经历多少,信息差的壁垒总是难以逾越。
阿乐一度以为两人在吵了架还没和好,此时帮着解释:
“是的,我们几个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是未来很长嘛,大家伙在一起,迟早是老朋友。”
女人没有接着追问关于‘新朋友还是老朋友’的问题,表情松了些,道:
“我还以为我们不是朋友了呢。”
陆砚的心猛地一紧,紧跟着又浮起一股不清的庆幸——
是啊,他也以为,他们不会再如朋友对话的这了。
此时,真的,真的感觉还不错。
悄悄调整手机角度,让更多的黑暗漫过脸庞,只露出半只眼睛看向屏幕:“哇,你还是这么受欢迎,谁送的花呀?”
屏幕里,顾南乔回头看了眼床头柜,玫瑰开得正盛。
她转回来时,眼里的光比花瓣还亮:“心上人送的呗!”
......
“没关系的乐哥,砚哥,他也是今才知道顾南乔有心上人了。兴许,她是随口的也不一定。”
结束了十来分钟的多人通话,此刻一对一视频阿乐就没好言好语了:
“你从哪看出我有关系了?”
陈禹看着陆砚:“我确实看不出,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有关系。”
阿乐脸上僵了些,顿了顿,挂断电话前,还是没兜住沮丧:“是啊,有点关系吧。”
不管心上人是真是假,总归是给他听的。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电话挂断,月亮很亮,亮得两人脸上表情纤毫毕露。
见证全过程的陈禹一言不发,偏偏那副眼神,看得陆砚遭不住。
“你别狗叫,我想静静。”
“不是吧,静静......你也有第三个爱人?”
“......你踏马还有第三个?”
陈禹笑着起身,用一模一样的口吻反击:“你踏马承认了,你有第二个?”
聊到此处本以为会戛然而止。
平日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一旦涉及深度内容,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好似自己的心是永远洗不好的相机底片,见不得光。
所以大多数人跟大多数人哪怕相处一千个时、一万个时,也逃不过泛泛之交的魔咒,总在对方身上找不到踏实的感觉。
吃了吗、吃什么、玩什么、做什么,这样的表面话题总归是在灵魂外围打转,远不及深度话题剖心,来得关系好。
陆砚随后起身,并肩而站:“对,有第二个。但是我踏马的有原则,不是你这沟槽的过来,我这辈子没打算联系她了。”
“为什么不联系?联系了又怎样?联系了就要变心是吧?”
好一个递进三连问,问得陆砚有点愧对皎洁明月。
男人看着多年好友,想了想,认真:
“很多事我不敢死,我也承认对她有好感......很多好感......但是不该就是不该,把不该的事情合理化,多少有点对不起良心。”
“良心啊,能换好多好东西,花一点怎么了?”
“问题是已经花多了,做人总要留一点吧?一段感情而已,又不是没有就会死......”
这个回答陈禹是满意的。
看似在反驳,但如果你真的觉得是反驳的话,那就是吧。
反正陈禹觉得,是有温度的。
......
上海浦东,惠南某栋略带年代感的居民楼点着比震泽镇民宿更亮的灯,灯下,形单影只。
颜朵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但胡乱的猜疑还是止不住地产生,走来走去静不下心。
近期应是做了场梦,自家父母过来探望的几里,陈禹仿佛变回了大学时的样子,对她照菇无微不至,温柔耐心到无可挑剔。
原以为是做做样子——夫妻不都这样吗?
颜朵并不排斥‘做样子’这件事,何况平时,陈禹的表现也算合格。
可父母回去以后,自己丈夫还是那样的体贴、温柔。
她开心,也不安......
最后一咬牙,给陆砚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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