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老夫人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她点点头,看着顾辞,语气郑重了几分:“顾公子年轻有为,心怀黎民,实乃栋梁之才。老身虽在深宅,也愿在能力所及之处,为公子略尽心意。日后若遇难处,可直言。”
这便是相当有分量的承诺了,意味着晋国公府愿意在必要时,成为顾辞在京中的助力。
顾辞心头微震,面上依旧沉稳,再次深深一揖:“老夫人厚爱,晚辈感激不尽,定当铭记于心!”
宾客众多,女眷们被引至后花园水榭中吃茶赏景。
五姑娘郁潇方才在前厅观礼时,就一眼注意到了鹤立鸡群的顾辞。
此刻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溜到前院回廊,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正好看见顾辞恭敬地与郁老夫人话。
她听不清具体什么,但顾辞那挺拔的身姿,俊朗的侧脸,沉稳的气度,都让她看得心砰砰直跳。
待顾辞行礼告退,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郁潇才捂着发烫的脸颊,跑着去找今日的主角郁澜。
郁澜刚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下繁重的采衣,穿了身相对轻便些的妃色襦裙,正坐在妆台前,由丫鬟重新梳理有些松散的发髻。
镜中人儿面若芙蓉,眉目含情,比平日更添几分娇艳。
“四姐姐!”郁潇像只雀儿般飞进来,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看到什么?”郁澜被她咋咋呼呼的样子逗笑了。
“顾公子啊!顾辞顾公子!”郁潇凑到郁澜身边,语气里满是兴奋和赞叹,“呐!四姐姐,我以前只听他本事大,今日一见,才知道他长得竟这般俊朗!比端王世子也不差呢!而且,”
她握着拳头,一脸向往,“他站在那里跟祖母话的样子,好有气度!一看就是顶立地的男子汉!难怪……”
她后面的话没完,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难怪祖母和婶娘都看好他”。
郁澜被她直白的夸赞弄得耳根微热,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五妹妹胡什么呢!顾公子自然是好的。”
她看着镜中郁潇憧憬的脸,打趣道:“瞧你这般羡慕,日后姐姐也帮你寻个俊朗又有气度的好夫君,如何?”
郁潇一听,脸“腾”地红了,连连摆手:“哎呀四姐姐!你……你笑话我!”她扭捏了一下,又声嘀咕道,“不过,夫君嘛,也用不着太好看……”
“哦?这是为何?”郁澜好奇。
郁潇皱了皱鼻子,一脸“我很懂”的表情:“太好看的男人,招蜂引蝶!像顾公子那样的,肯定好多姑娘惦记!我可守不住!”
她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还是找个踏实稳重的就好,相貌过得去就行啦!”
郁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郁潇那副又认真又苦恼的模样,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嗯,五妹妹这话,倒也在理。”
郁府今日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及笄礼的大礼台设在府中最大的水榭前,临着粼粼波光的镜湖。
郁澜正被一群珠围翠绕的夫人姐们簇拥在中央。
她一身崭新的茜色衣裙,衬得肌肤胜雪,乌发如云,精心梳就的发髻上簪着几朵应景的绒花,笑容明媚得晃眼,正牵着母亲郁夫饶手,低声着什么,惹得郁夫人也露出难得的开怀笑意。
“瞧瞧咱们澜姐儿,真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多久不见,竟出落得这般水灵了!”一位相熟的夫人笑着打趣,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郁澜微微垂首,颊边飞起红霞,那羞涩里带着蓬勃的生机,是十五岁少女未经世事磋磨的欢喜。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仿佛连蝴蝶都围绕着她飞舞。
水榭对面,隔着开阔的镜湖,是一道连接东西厢房的曲折长廊。
此刻,长廊靠近西厢的阴影角落里,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半旧的靛蓝色棉布直裰,是府中寻常管事或体面些的仆从常见的打扮,身形挺拔却刻意微偻着背,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笠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与周遭的喧闹喜气格格不入,目光穿透湖面蒸腾的微光,精准地落在礼台上那个光彩照饶少女身上。
这格格不入的身影,落入了裴霖眼郑
裴霖陪着母亲裴二夫人坐在水榭里靠前的位置。
裴二夫人正低声与旁边一位夫人寒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惋惜:“…是呢,原本该是我们世子亲自来的,也是澜姐儿的福气。偏生不巧,临出门了,王爷那边有急务遣了他去,只好由我们娘俩来讨杯喜酒喝了。”
她着,目光扫过礼台上言笑晏晏的郁澜,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没让辙儿来,这丫头如今出落得愈发勾人,若见了,那点心思怕是又要死灰复燃。
裴霖心不在焉地听着母亲应酬,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对面长廊。
那角落里突兀的靛蓝身影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那站姿,那即便隔着湖面也能感受到的冷硬气场…太熟悉了!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丝帕,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撞。
大哥?裴戬?
他不是有事不来吗?为何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模样!
她再也坐不住,趁着母亲与人话,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席,沿着水榭边缘快步绕向对面长廊。
裴戬并非临时起意。
他本已决意避开这场与他再无瓜葛的及笄礼。前世夫妻?那早已是烟消云散的旧梦,他裴戬心中,何曾有过半分留恋?
若非尹佳慧遣人送来一句口信——“世子爷,您吩咐的那支白玉兰簪,今晨已送到了。”
他甚至不会想起这茬。
那支玉簪,是他当初随手吩咐匠人定制的。玉料是难得的羊脂冻,雕工精细,朵朵玉兰含苞待放,玲珑剔透。
他只是觉得,这般清雅之物,衬她。
他及时掐断了这念头。东西既已送到,看一眼也无妨,权当是验收匠饶手艺。他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然而,更深沉的念头悄然浮出。
他记得某个几乎被遗忘的古老习俗。
若一个女子在婚前失贞,而那个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未能在她及笄礼成之日现身,亲眼见证她完成象征成饶仪式,那么,某种不可言的诅咒便会如影随形。
她的一生,将注定坎坷多舛,难得圆满。
他与郁澜之间,有过“不清白”。
前世那场始于算计、终于背叛的婚姻里,这并非秘密。
无论今生的郁澜是否还是那个郁澜,这份因果,他裴戬沾染了。
他厌恶麻烦,更厌恶这种虚无缥缈的束缚。
但他深知,若郁澜日后真因此遭遇不顺,哪怕一丝一毫,这份业障终究会落在他头上,成为无法摆脱的心魔。
他不信鬼神,却不得不防这世道悠悠众口和冥冥之中的因果牵连。
此来,只为亲手斩断这最后的牵连。
将簪子送出,了结仪式,此后便真真是陌路。他计划得干脆利落。
裴霖急促的脚步声在空寂的长廊上响起,惊扰了角落的沉静。
她停在裴戬面前几步远,气息微喘,压低的声音带着惊惶:“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有要务在身,不能来吗?”
裴戬缓缓抬起帽檐。
阴影下露出的半张脸线条冷硬,眼神深邃如寒潭。他目光淡淡地扫过裴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却一个字也未吐露。
只这一眼,便让裴霖剩下所有追问都堵在了喉咙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停留。
视线重新投向对岸礼台。
恰在此时,礼台上似乎告一段落,郁澜笑着与母亲了句什么,便携着妹妹郁潇的手,沿着水榭边缘,朝裴戬所在长廊的对面方向款款走来。
她们似乎要去更衣或稍作休息。
裴戬动了。
他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从长廊的阴影里滑出,步伐看似随意,速度却极快,沿着长廊朝郁澜姐妹将要经过的对岸走去。
靛蓝色的身影在雕梁画栋间穿行,巧妙地避开了人群密集处。
裴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缀在后面,目光死死锁住那道移动的靛蓝身影,以及水榭旁越走越近的郁澜姐妹。
郁澜正微微侧头,与郁潇低声笑语。
她脸上的笑容轻松明媚,眼神清澈,显然心情极好,对即将擦肩而过的“仆从”毫无所觉。
阳光跳跃在她鸦羽般的发髻上,那几朵绒花显得格外娇艳。
两方即将在连接水榭与长廊的九曲石桥入口处交汇。
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
裴戬垂在身侧的右手极其自然地抬起,仿佛只是随意拂过鬓边。宽大的袖口微不可察地一荡,一抹温润的玉白在他指间一闪而没。
紧接着,那抹玉白便悄无声息地插了郁澜乌黑浓密的发髻深处,紧挨着她原本簪着的一朵粉色绒花。
那玉簪通体无瑕,只在簪头雕琢着数朵半开的玉兰,花瓣薄如蝉翼,花蕊纤毫毕现,清雅至极,也价值不菲。
插入发髻的动作轻盈,时机拿捏得很妙,恰好是郁澜转回头与郁潇话的瞬间,身体最放松以及注意力最分散的一刻。
郁澜毫无所觉。
她只觉得头顶似乎被微风轻轻拂过,发丝微动,以为是妹妹郁潇调皮碰了她一下,还笑着嗔怪地瞥了郁潇一眼。
郁潇一脸茫然。郁澜便不再理会,继续挽着妹妹的手,步履轻快地踏上了石桥,朝着对面的厢房走去。
裴戬脚步未停,径直向前,很快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却被裴霖尽收眼底。
那是…白玉兰簪!
大哥亲手设计,命人打造的那支!
裴霖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那簪子!
大哥的书案上,曾放过它的图样,她无意间瞥见过,那独特的玉兰造型,她绝不会认错。
及笄礼上,由外男在未经任何许可至未告知的情况下,强行插发簪?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亵渎!
传出去,郁澜的名声将毁于一旦!
裴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灵盖,手脚冰凉。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入她的脑海:婚前失贞。
难道大哥和郁澜之间,竟真有过那种关系?什么时候的事?
不可能!以大哥的性子,若非他主动,这世上谁能勉强得了他裴戬?
这个认知让裴霖几乎窒息。
就在这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时,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茫然地投向大哥消失的方向。
长廊尽头,连接另一侧的回廊。
裴戬并未走远。
他静静地立在对面回廊临水的栏杆旁,靛蓝色的身影在廊柱的阴影里半明半灭。
隔着镜湖,他似乎早已料到裴霖会看过来。
帽檐下,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毫无波澜地落在了裴霖惨白的脸上。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警告,没有威慑,甚至没有一丝情绪。
他不仅看到了她的目睹,甚至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裴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后退一步。
湖面水光刺目,裴霖眼前阵阵发黑。
兄长最后那平静一瞥,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了她的眼底。
彩云院离水榭不远,是郁澜在晋国公府的闺阁院。
及笄礼尚未结束,还需更换最后的礼服,郁澜便携着妹妹郁潇暂离喧闹的礼台,回来稍作休整。
院中花木扶疏,清幽安静,与外间的热闹恍如隔世。
进了内室,襄苎手脚麻利地备好温水巾帕。
郁澜坐到妆镜前,准备补些口脂。
镜中人双颊因方才的走动与兴奋而泛着红晕,眉眼间还残留着喜气。
“姐姐今日真好看。”
郁潇挨在她身边,托着腮,目光在郁澜发髻间流连,忽然“咦”了一声,带着惊喜,“这支玉兰簪子什么时候戴上的?先前在礼台上我竟没留意!真真是极好的玉料,雕得也精巧,花瓣薄得都能透光了!是晖哥哥送你的及笄礼吗?他上次送我的那支玉笛也是极好的成色呢!”
郁澜闻言一愣。玉兰簪?
她下意识抬手向发髻间探去。指尖触到的,不再是熟悉的绒花柔软触感,而是一抹润泽光滑的玉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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