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纱,缠绕在扭曲的枯枝与水汽之间,将视线压缩到极限。那若有若无、如泣如诉的声音,正是从前方那片幽暗的水域旁传来。
刘臻屏住呼吸,握紧“山魄缺,拨开垂落的藤蔓,目光穿透雾气,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水边一块半浸在淤泥中的浮木上,确实坐着一个人影。并非幻觉。
那是一个女子。她背对着刘臻,身形纤细,穿着一身早已被泥水浸透、颜色难辨的破烂衣裙,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微微颤抖着,双肩耸动,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哭声在寂静的沼泽中回荡,平添几分凄厉与诡异。
在这危机四伏、人迹罕至的“水妖丛林”深处,怎会有一个孤身女子在此哭泣?
是陷阱?还是真的落难者?
刘臻心中警铃大作,烙印之力悄然流转,感知如蛛网般向前延伸。他并未从女子身上感受到明显的能量波动或杀气,只有一股浓重的、近乎绝望的悲伤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周围沼泽死寂气息格格不入的、奇异的生机?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在一片腐臭的泥潭中,嗅到了一缕极淡的、来自远山的花香。
他不敢大意,缓缓靠近,在距离数丈外停下,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哭声戛然而止。
女子背影一僵,缓缓转过头来。
看清她面容的瞬间,刘臻心中猛地一悸。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可以稚嫩的脸庞,苍白得毫无血色,五官清秀,但一双眼睛却空洞无神,仿佛蒙着一层水雾,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混合着泥水,留下蜿蜒的痕迹。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哀伤。
“我。”女子开口,声音沙哑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水把我带到了这里。”
她的言语有些混乱,神智似乎不太清醒。
“你家在何处?”刘臻追问,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警惕可能存在的埋伏。
“家。”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更深的悲伤淹没,“没有了,水来了,大家都不见了,只剩下我。”她着,又低声啜泣起来。
水来了?是指沼泽的洪水?还是别的什么?刘臻蹙眉。他注意到女子破烂的衣裙样式非常古老,并非附近山民或总部人员的常见服饰,倒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部族装扮。
“你一个人在这里多久了?”刘臻放缓语气,试图安抚。
“不知道。”女子茫然摇头,“太阳升起了,又落下,好多好多次,水有时冷,有时热,有声音在叫我,但我听不清。”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仿佛被困在簇已久,时间感已经错乱。
刘臻心中疑窦丛生。这女子出现的太过诡异。他尝试感知她的生命气息,却发现如同雾里看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她本身的存在就不甚稳定。
就在这时,怀中的玉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冰凉悸动,并非指向女子,而是指向女子身下的那片水域!
几乎同时,刘臻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沼泽的雾气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那种低沉的、如同呜咽的风声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浓雾深处窥视。
簇不宜久留。
“簇危险,你不能久待。”刘臻对女子道,“你可知道离开这片丛林的路?”
女子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着刘臻,忽然伸出纤细的、沾满污泥的手指,指向浓雾深处的一个方向,声音飘忽:“那边有水流的歌声,沿着歌声走,也许能出去,但要心水里的影子。”
水流的歌声?水里的影子?刘臻眉头紧锁,这女子的话愈发诡异。
但他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北路被堵,南路未知,只能冒险一试。
“你跟我一起走。”刘臻决定带上她。留她在簇必死无疑,而且,她身上或许有关于这片沼泽的秘密。
女子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从浮木上滑下来,步履蹒跚地走到刘臻身边,低着头,依旧无声地流泪。
刘臻不再犹豫,按照女子所指的方向,谨慎前校女子默默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几乎不发出声音。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能见度不足数尺。脚下的淤泥越来越深,腐烂的枝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女子所的“水流的歌声”并未出现,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那越来越响的、诡异的呜咽风声。
刘臻全神贯注,凭借感知和玉片微弱的指引摸索前进。那女子始终跟在身后,不声不响,像个幽灵。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更加开阔的水域,水色漆黑,水面漂浮着厚厚的绿色浮萍,死气沉沉。水域对岸,隐约可见更加茂密、黑暗的丛林。
“要过水。”女子在后面轻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臻观察水面,漆黑如墨,看不到底,不知深浅,也看不出是否有危险的生物。他折了一根长树枝探入水中,搅动了几下,并无异常。
但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玉片的警示感也未曾减弱。
“跟紧我。”刘臻对女子了一句,率先踏入水郑水冰冷刺骨,瞬间没过膝盖,淤泥吸扯着脚步,行动艰难。
女子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踏入水中,紧紧跟在刘臻身后。
行至水域中央,水深及腰。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涉水的声音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
刘臻脚下一滑,仿佛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同时,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水下猛地抓住他的脚踝,向下拖拽。
“呃!”刘臻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水中倒去。
他反应极快,“山魄缺瞬间出鞘,向水下猛刺!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抓住身旁女子的手臂,想将她推开岸边。
然而,他刺出的刀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淤泥,毫无着力福而抓住女子的手,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和虚无,仿佛抓住的不是实体,而是一团冰冷的水汽。
“心!”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声音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刘臻心中大骇,奋力挣扎。但水下的拖拽力极大,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和力量正在被某种冰冷的东西迅速侵蚀,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女子,空洞的双眼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她并未挣扎,反而伸出另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按在了刘臻抓住她的那只手臂上。
一股清凉却磅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刘臻体内。这股力量与他体内的烙印之力截然不同,更加古老、纯净,带着一种安抚和净化的意味,瞬间驱散了那股侵蚀意识的冰冷。
同时,水下的拖拽力仿佛遇到了克星,猛地松开。
刘臻趁机奋力一挣,拖着那女子,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对岸的泥地,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心有余悸。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她依旧低着头,无声流泪,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刘臻清晰地记得那股涌入体内的奇异力量,以及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幽蓝光芒。
这女子绝不是普通人!
“刚才,谢谢你。”刘臻喘息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
女子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哀伤迷茫的神情,但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丝。她看着刘臻,嘴唇翕动,用极低的声音道:“水里的是‘它’的碎片,迷失的魂,它们害怕纯净的‘心’。”
‘它’的碎片?迷失的魂?纯净的心?刘臻心中巨震!这女子知道“它”的存在?“你到底是谁?”刘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茫然地望向沼泽深处,喃喃道:“我忘了,只记得一个地方很亮、很温暖,还有一个人他在找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人?在找什么?”刘臻追问,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期待。
女子努力回忆着,眉头紧蹙,断断续续地:“他很高、很瘦,眼睛像星星,他总是在看古老的石头和水里的光,他要找到‘源’的‘心’阻止黑暗。”
很高很瘦,眼睛像星星,研究古老石头和水光,寻找“源”的“心”这些特征,与父亲刘正荣何其相似。
刘臻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抓住女子的肩膀,急切地问道:“那个人,他是不是姓刘?叫刘正荣?”
女子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眼中迷茫更甚,喃喃重复:“刘正荣?不知道,我记不清了,但他好像留下过什么东西在水亮的地方。”
留下过东西?在水亮的地方?
父亲当年,真的到过这片沼泽?还在这里留下了什么?这女子,是父亲遇到的?还是与父亲追寻的东西有关的存在?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这诡异的女子,仿佛一个活着的谜团,身上缠绕着与父亲、与“它”、与这片沼泽相关的秘密。
刘臻强压下激动,松开手,放缓语气:“别怕,慢慢想。那个水亮的地方,在哪里?”
女子伸手指向丛林更深处,雾气最浓的地方:“那边有光从水里透出来。”
刘臻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但玉片在此刻,却传来了一丝明确的、带着指引意味的温热感,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里,或许真的有父亲留下的线索。
“带我去。”刘臻站起身,目光坚定。
女子默默点头,站起身,依旧那副哀伤柔弱的样子,但步履却坚定地走向那片浓雾。
刘臻紧随其后,心中充满了警惕、疑惑,以及一丝前所未有的、接近真相的激动。
水妖丛林的深处,父亲遗留的线索,这个神秘的女子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更深的秘密。而这片被“它”的碎片污染的沼泽,注定不会让他们轻易通过。前方的路,恐怕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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