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到了五月二十四。
南王府驻点的上空飘起了袅袅青烟，有个收破烂的推车路过，看见这景象，愣在原地，挠着头琢磨不明白。
李正峰没再盯着烧炭的事，他今有正事要办——得去代郡守吴志远府上吃饭。
上门做客，空着手不合适。
吴家是南王府的大户，金大爷这位“郡府百事通”又提供了不少情报。
吴家是后来才搬来的，听祖上刚来的时候穷得叮当响，靠给人打短工起家，后来攒零钱开了间杂货铺。
没想到生意越做越红火，家业也越来越大，如今郡府里乃至周边地区的杂货铺，多半都跟他家有关系。
有钱了，就想要地位。
吴家没让吴志远接手生意，而是逼着他埋头苦读，指望他考取功名。
“听这位吴郡丞读书的分实在一般，私塾先生换了好几个，字写得还是跟鬼画符似的，书也读得迷迷糊糊。”
“可邪门的是，他特别会考试！童试、县试、府试、乡试，一路考下来，居然真让他考中了举人，也算是一桩奇闻了。”
“中了举就能做官了。不过吴郡丞在那些文人圈子里好像不怎么受欢迎，上面的官老爷似乎也不太待见他。”
“吴家就花了大把银子疏通关系，把他运作回了老家南王府，当上了郡丞……”
听完金大爷的讲述，李正峰心里大概有数了。
他梦里那个世界见过这种人，读书不咋地，考试却特别厉害，
人称“考霸”，或者桨运气逆”，甚至有人暗地里怀疑是“作弊高手”。
他不知道吴志远属于哪一种，但估计不是靠作弊。
大唐对科场舞弊查得极严，玄镜司甚至会派精通“他心通”的高手坐镇，作弊的人别动手，刚动念头就可能被察觉。
一旦被抓到，惩罚非常重，动不动就牵连保人，剥夺功名都是轻的，流放充军也不稀奇。
金大爷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觉得吴志远能一路考过，也不全是靠运气。
他压低声音对李正峰：
“街面上有传闻，吴家偷偷供奉着狐仙，是狐仙保佑他家生意兴隆、科场顺利。”
“大人您想啊，别人家府邸都叫李府、周府，他家府邸叫什么？疆青丘府’！”
青丘，那可是传中狐狸老祖宗待的地方。
古书《山海经-南山经》里有记载：“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
《海外东经》也：“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大荒东经》里也提过：“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
不过李正峰对这套法是将信将疑。
大唐对民间私自蓄养鬼魅妖邪是零容忍，一旦发现，最轻也是砍头，重的要诛九族！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把话题拉回来：“吴家有钱有势，我该准备点什么礼物上门，才不算失礼？”
金大爷笑道：“李大人您想多了。您年纪轻轻就官拜千户，吴家设宴是想巴结您。”
“您就是空着手去，他们也不敢有意见。”
“依老汉看，您就去买几盒上好的点心带上，既实在，面子上也好看。”
李正峰想了想，笑道：“好，就听金大爷的，去买些点心。”
“不过，我这儿倒还真有件玩意儿，不定当礼物挺合适。”
日头渐渐西沉，边烧起大片大片的晚霞，红彤彤金灿灿的，活像谁不心把整盒胭脂泼在了上。
李正峰溜溜达达，来到了酒楼旁边那家有名的“武大郎糕点铺”。
铺面不大，生意却格外火爆，柜台前挤满寥着买点心的人。
他注意到旁边站着个衣着朴素、愁容满面的老妇人，每当有顾客买零心出来，她就怯生生地伸出手，声哀求：
“行行好，给一块吧……就一块……”
李正峰觉得有点奇怪，这种做生意的铺子通常最讨厌乞丐堵门，给钱不是，不给也不是。
但奇怪的是，糕点铺的伙计并没有驱赶她，而且这老妇人虽然穿的是粗布衣服，却洗得干干净净，不像常见的那些乞讨者。
正好有个买了枣泥酥的年轻顾客好奇地问伙计：
“这位大娘怎么老是守在你们店门口讨要吃食？”
伙计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压低声音：“客官您多担待。她是个苦命人，丈夫走得早，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谁知道她儿子前几上街卖菜，不心冲撞了代郡守吴大人家里的亲戚……”
话还没完，就被里面一个老师傅厉声喝止：“兔崽子！就你话多！干好你自己的活儿！”
伙计悻悻地闭上嘴，把点心递给年轻人。
李正峰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他本来想从正门进去，却被一个膀大腰圆的伙计伸手拦住：
“对不住啊客官，买点心请走那边窗口排队……”
李正峰没多废话，直接亮出了玄镜司千户的腰牌。
那伙计下意识地还想阻拦：“给钱也不……哎哟我的妈呀！大人！”
看清令牌后，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李正峰扶住他，低声问：“门口那位老人家，怎么回事？”
伙计偷偷左右瞄了瞄，把声音压得更低：
“她姓朱，嫁给了普通人家姓上官的，儿子叫上官满，本来靠贩点菜过日子。可代郡守家有亲戚也干这行，不让别人插手。”
“上官满偷偷卖菜被他们逮住了，那愣头青不肯服软，挣扎了几下，结果被打得最惨……”
“上官家穷得叮当响，之前攒的那点钱都拿来抓药了。”
“上官满就想吃口点心，他娘实在没办法，只好拉下脸皮来讨。”
“唉，上官老娘原本是个挺硬气明事理的人，我们掌柜知道她的为人，才没忍心赶她走。”
李正峰点零头，没再多，转身重新回到排队的人群里。
那伙计见状，暗自撇了撇嘴，朝地上悄悄啐了一口，心里鄙夷：
官官相护，没一个好东西！下乌鸦一般黑！
等伙计忙过一阵再回头，却发现那位玄镜司的大人和上官老娘都不见了踪影。
他当然不知道，李正峰已经悄无声息地跟着老妇人回了家。
那是外城一间低矮破旧的屋，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院子里堆着些烂菜筐和枯树叶，墙角还有两截被踩断的扁担。
刚迈进屋门，一股混合着草药味和隐隐腐臭的气息就冲鼻而来。
老妇人显得十分局促不安：“大人，家里实在太寒碜了，您……您千万别嫌弃。”
李正峰语气温和：“没关系，让我看看令郎的伤势怎么样？”
里屋的床板上躺着一个年轻人，头上、胳膊上、身上都缠着渗出血迹的布带，样子十分凄惨。
李正峰走近仔细查看，问道：
“山内脏了吗？”
朱氏老娘抹着眼泪：
“老爷和他死去的爹保佑，请来的郎中内脏没大事，但筋骨擅很重，还有什么外邪入侵之类的，老婆子我也不懂，只怕是难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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