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砚于井边受阻、心中思忖对策之际,瘴疠村的疫情,正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的野火,以令人绝望的速度疯狂蔓延、恶化。
惨叫声、哀嚎声、绝望的哭泣声,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凄厉地从各处竹楼中传出,撕扯着这个濒临崩溃的村落最后一丝宁静。
又有一户人家全家病倒,高烧和剧烈的咳血让他们虚弱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污秽的草席上,在痛苦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无人照料,因为健康的亲人要么同样倒下,要么被极度的恐惧攫住,不敢靠近。
岩刚,那个最先倒下的、如同山岳般强壮的猎户,在一个风雨交加、瘴气浓重得如同墨汁的夜晚,悄然停止了呼吸。
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皮肤上布满了骇饶、连成一片的紫黑色瘀斑,如同被恶鬼的爪牙蹂躏过。
腋下和腹股沟处,那肿大到如同婴儿拳头的紫黑色淋巴结终于不堪重负,破裂开来,流出大量黑绿色的、散发着令人作呕恶臭的脓液,浸透了身下的草席。
死状之凄惨,令人不忍卒睹。
他的妻子阿雅,抱着丈夫逐渐冰冷僵硬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如同夜枭。
随后也因极度的悲痛、虚弱和近距离接触那致命的污秽,病情急剧加重,陷入高热的谵妄状态,胡言乱语着“黑影…井里的黑影抓走了刚哥…它要我们都死…都死…”
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带着疫病腥臭的乌云,沉沉地压在瘴疠村上空,压得所有幸存者喘不过气。
最初的恐惧已经演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有人开始疯狂地砸毁家中供奉的神龛,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地不公、神明无眼;有人则彻底麻木,眼神空洞地蜷缩在角落,如同等待屠宰的羔羊,等待着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更有甚者,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的压迫下,心理彻底扭曲,将无处发泄的怨气撒向他人。
“都是那个外乡人!是他!是他来了之后,病才变得更重的!瘟神发怒了!”之前阻拦沈砚的岩坎,此刻如同一个被恐惧点燃的火药桶,在极度恐慌的驱使下,声嘶力竭地煽动着剩余那些尚未病倒、但也惶惶不可终日的村民。
“他肯定是灾星!是他触怒了井里的瘟神!把他赶出去!或者…或者抓起来!把他丢进井里!平息瘟神的怒火!只有这样才能救我们!”
愚昧、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一部分被恐惧彻底吞噬了理智的村民,如同被恶鬼附身,红着眼睛,拿起柴刀、棍棒和锄头,如同疯狂的野兽般在路上搜寻沈砚的身影,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抓住他!祭井!祭井!”
沈砚暂时远离古井,回到相对靠近村长家的一处竹篱笆后,正好遇上被外面骚动惊动、脸色惨白如纸的阿苦叔。
老郎中看着那些陷入疯狂、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同村,痛心疾首,枯瘦的手紧紧抓着篱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阿苦叔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力感,“沈先生,您…您别怪他们…他们…他们也是被这病…被这吓破哩啊…这病…这病太邪门了…根本不是药石能医的…”
沈砚看着阿苦叔那绝望的眼神,沉声道:“阿苦叔,你行医多年,当知病源不除,纵有仙丹妙药亦是枉然。那口井,就是这场浩劫的祸根。村里…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与那井有关的?若再隐瞒下去,恐怕就真的…回乏术了!”
阿苦叔浑身剧烈一颤,如同被雷击中!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眼中充满了剧烈的挣扎、痛苦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他紧张地、几乎是神经质地左右张望,尤其是死死盯着村长家那扇紧闭的竹门,嘴唇哆嗦了半,才极其艰难地、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如同蚊蚋般道:
“…那井…很久以前…听…听不是封死的…大概…大概四十多年前…闹大饥荒…村里…村里饿死过不少人…还…还…有人…被…”
他的话到最关键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村长家竹楼的门猛地被从内推开!
老村长如同一尊愤怒的石像,颤巍巍却又带着一股偏执的狠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
眼中布满了血丝,厉声打断了阿苦叔的话,声音尖锐得刺耳:“阿苦!你老糊涂了吗?!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去熬药!岩坎他们疯了,你也跟着疯了吗?!快去!”
阿苦叔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噤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和一丝被呵斥的屈辱。
他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沈砚一眼,更不敢看老村长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嗫嚅着应了一声“是…是…”,如同逃命般匆匆转身,踉跄着跑向自己的药庐方向。
老村长则死死盯着沈砚,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恐慌、一种近乎偏执的阻拦,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藏的愧疚与绝望?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沈先生!井的事,到此为止!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道理!那是为了保护全村!你再查下去,只会惹来更大的灾祸!请你…请你立刻离开我们村子!马上!”
老村长反常的激烈反应,阿苦叔那戛然而止、充满了暗示的话语,以及“闹大饥荒”、“饿死过人”、“有人被…”这几个破碎的词组,如同冰冷的碎片,在沈砚心中迅速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这井,这疫病,果然与村庄一段极其黑暗、被刻意尘封的过往,有着血淋淋的、不愿被提及的牵连!
那很可能是一场…因饥饿而引发的、见不得光的集体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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