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既然都开口了，高衍也乐得不用下跪。
他两步走到桌案的侧面，对燕王弯腰一揖：“见过燕王殿下！”
顾承彬白了他一眼，指着桌上的两副包被道：“你来看看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高衍抬起头，一眼就看到桌案上并排放置的、一大一两卷包被。
两卷包被外层都是暗金色织金的绸缎，颜色一深一浅，差别很明显。
“这什么意思？怎么是两副？”
顾承彬指了指其中一卷，道：“浅的这一副，是云熠的；深色这一副，是从周氏房中木箱的最底下翻找出来的。”
高衍并没有直接就相信他的话，而是伸手将两副包被打开，摊开在桌案上。
这下，他又发现了更多的不同。
右边的那一副除了颜色深一些，明显就是没有保存好的样子。
上面不少皱褶，整张包被的边缘，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孔。
但调换角度，还是能借助烛火，看清楚上面的暗纹，正是麒麟四合云纹。
而左边的那一副，则是仙鹤的。边缘没有孔，取而代之的是金灿灿的云纹。
翻过来，对比更加明显。
右边的内里仅仅是素色的、类似薄袄一样的一层，因为已经过了二十年，已经变成了浅浅的褐色，早已分辨不出来曾经是什么颜色和材质了。
而左边则是一层乳白色的布料，但又不太像寻常的棉布，上面有一层短短的绒毛。
高衍认不出来这是什么材质，皱眉问道：“燕王殿下，这两样一点也不像。您不会是认错了吧！”
“恰恰证明，这东西不是造假的。”
顾承彬捏起左边那一副包被的一角，用力扯开。
只听刺啦一声，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内胆。
“你再看看，是不是差不多的？”
高衍抿了抿唇：“这也不能明什么。”
顾承彬将两张包被都翻了过来，指着右边那张道：“且不这样的明黄色织金暗纹的绸缎，只可能出自皇宫内的贡品；上面的麒麟纹，更是只有一品武将和皇子才能用。”
高衍伸手，摸上了浅色包被边缘上的云纹花样。
一种属于金属的触感，从他的指尖传来：“这……这是金线！”
“不错，正是金线。你的那一块，之所以边缘有那么多孔，是因为有人专门将边缘的金线都挑下来卖掉了。
至于卖给了谁，我暂时还没查出来，但用处已经有些眉目了。”
这时站在门边的乔长史乔朗道：“禀王爷，昨晚您派人去查这件事的护卫队长已经回禀过微臣。
高氏夫妻俩曾在约二十一年前，找济民堂的罗老大夫治过不孕症。”
高衍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是熟人：“二十一年前的病症，罗老大夫竟然还记得？”
乔朗偷笑了一声：“来也是有意思。罗老大夫之所以记得这对夫妻，还是因为和他们吵了一架。
他们骂罗老大夫是庸医，狮子大开口，漫要价。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女人又回来找罗老大夫，一口气买了十副药。
之后周氏再也没有来找罗老大夫的麻烦，想来效果不错。”
顾承彬点头补充道：“高家祖上便是行商的。高尚志耳濡目染，应该认识金线这样的好东西。所以他们肯定是将包被上的金线拆了下来，送到绸缎庄卖掉了。”
在他心里，高尚志和周氏这对夫妻，根本不配做高衍的养父母！
高衍的目光死死落在眼前的两张包被上。
饶是他再想否认，但在一件件证据面前，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燕王的亲弟弟。
可自己这二十一年又算什么呢？
他向后踉跄了两步，膝盖撞到圆椅的边缘一软，整个萨坐在椅子上。
乔长史还想上前搀扶，却见燕王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二十一年来的遭遇，就像是回马灯，在高衍的脑海中一幕幕地掠过。
曾经他无数次在心里询问自己，养父母这样对他，是不是因为他哪里没有做好。
是不是再勤奋努力一点，爹娘就会喜欢他了？
不需要像对仲保那样好，只分给他一点点就足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期待从他们那里得到关爱，渐渐活成了一个麻木的人——生命的唯一意义便是报恩。
报高氏夫妻的养育之恩。
这时候却出现一个人告诉自己，他才是那个于高家有恩的人。
到底算什么？
愤怒，悔恨交织在一起，高衍“呵呵”地笑了起来。
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没入他漆绿色的外袍上，开出了两朵近似黑色的花。
“阿衍……”
顾承彬都不想用“高”这个姓氏称呼他，觉得这样完全是侮辱了他，也让皇家蒙羞。
只是这时高衍完全陷入在自己的情绪中，对顾承彬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顾承彬和乔朗都有些担心的时候，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王爷，王妃命我过来。高夫人带来不少葡萄，王妃给书房里也送来一些，请您和高公子一起尝尝。”
顾承彬下意识看向高衍，却发现他也看向了门边。
顾承彬大喜，对外面高声道：“进来吧！”
侍女们鱼贯而入，为首的侍女手中端着一个高足白釉六瓣花口盘，里面正是陆欢带来的葡萄。
而高衍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大盘里的葡萄。
顾承彬笑道：“你个臭子，喊你你不应，一听你媳妇送来水果，你就像是醒过来一样！”
高衍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接过侍女分给他的一串葡萄，美美地吃了起来。
他这样直接无视燕王的举动，让侍女有些不悦：“大胆！王爷赏赐，你竟然不跪下来谢恩！你是哪里来的刁民！”
高衍完全没将侍女的话听进耳朵里，反倒是顾承彬不高兴了。
“你是谁手下的丫鬟，怎么学的规矩？谁允许你在本王的书房里大放厥词！”
为首的青青皱了皱眉头，不打算为她求情：“回禀王爷。她是王爷就藩时，在燕京城官牙采买的丫头。进府时不过五岁。”
顾承彬的眼神沉了沉：“如今也有十五了，可以许配人了。给十两银子，放她回家。”
青青躬身应是，对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一起，向那丫鬟走去。
那丫鬟跪下连连求饶：“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他无理，才提醒两句。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哭求了好几次，姐姐们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留情，拽着她的胳膊，就将人向外面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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